《似此星辰非昨夜 上》酉时当归

14、柳暗花明（4）

　　出了慈宁宫，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位子是越来越稳固了，当下坤宁宫的一应事务皆是最要紧的，但凡能和赫舍里家沾上关系那将是无上的荣耀。
　　依娜的步子很急，不过多时身边的小丫头已是气喘吁吁，“小主，您慢些，小心脚下。”
　　“别让这么多人跟着我！”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越来越不理会自己了，刚才皇上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他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吗，是不是只要让她消失了，皇上就会看自己了？
　　“锦素，你去让人盯着坤宁宫，把皇后从早到晚的饮食起居都报上来。”
　　“小主……”锦素不确定自己听到的。
　　“去呀！”她一定能找回儿时一起嬉笑玩闹的三阿哥，一定……
　　相比之下文媛和讷敏倒是安静许多，只不过文媛在回到长春宫后让人带了四个字给遏必隆——蚍蜉撼树。
　　坤宁宫里云溪和阿碧奉上茶水后就退了出来，阿碧大着胆子在云溪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云溪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让她安静，“两个丫头还不出来,我要关门了。”水云一边说一边把门带上。
　　“姑姑这么急呀。”阿碧说完吐了吐舌头。
　　水云无奈，“不是我急，里屋的万岁爷发话了，我当然得快些。”
　　万寿节皇上宿在坤宁宫，一众的丫头奴才皆是喜不自胜，就在她们玩笑打闹之时，这边的毓萱真就傻乎乎地问玄烨：“您这喝醉了，臣妾还是让云溪煮了醒酒茶来吧。”
　　闻言，玄烨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说道：“朕还以为皇后变聪明了。”
　　毓萱不解，“嗯？”
　　玄烨摇摇头，“刚才在皇玛嬷那儿你说话说得很及时，怎么这会儿又以为朕真的醉了？”
　　毓萱恍然大悟，“原来您……”话还未说完，双颊绯红。
　　“朕就是想来这坤宁宫。”看着毓萱这样的小女儿姿态，玄烨对她的喜爱自是又多了三分。
　　“皇上抬举了。”眼眸含水，莞尔一笑，当真美人也。
　　“那朕走了。”玄烨存心逗她，欲要起身。
　　毓萱不怕他，说道：“皇上若要走，那今年的寿礼臣妾就挪到明年了。”说完，自顾自地走到书架前随便拿起本书便看了起来。
　　玄烨看她这副样子有些语塞，伸手把书抽了过来，毓萱抬眼就看到了他玩味儿的眼神，“寿礼拿来，朕可以饶了你的冒犯之罪。”
　　“皇上不讲理。”毓萱说着便想要站起来离他远些，谁知玄烨似是知道她的小心思，长手一伸，便抱了个美人归。
　　“把东西交出来。”
　　毓萱被他的气息弄得只觉耳根发痒，整个人都好热，心生一计，在府中时她曾缠着长泰学了些防身的招数，此刻恰好派上了用场，玄烨本就是逗她，手上根本没使劲，就这么着毓萱稍微用了点巧劲儿便离开了玄烨的怀抱。
　　毓萱很是得意，说道：“皇上可曾听过一句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给朕等着。”说着便去抓她。
　　毓萱一看不妙，转身就逃，一边逃还把鞋给脱了，可终归是女孩子家，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求饶道：“跑不动了，不玩儿了。”
　　玄烨看准时机一把就抓住她，两人同时倒在床榻上，“把东西拿来。”
　　“臣妾没有。”
　　“拿来。”
　　毓萱也是有自己的傲气的，一副同归于尽的表情，见此情景玄烨便把手放到她的腰上开始挠痒痒。
　　“万岁爷饶命，臣妾给。”
　　“给不给？”
　　“给……给…….”
　　玄烨放开她，毓萱已经筋疲力尽，挪到床头拿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他。
　　“软猬甲？”玄烨诧异她怎么会送这么个东西。
　　“臣妾知道您开始练习布库，这东西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保您的平安。”
　　几个月前玄烨忽然开始和一帮小侍卫玩起了布库，所有人都道皇上这般将会玩物丧志，就连孝庄都把他身边的曹寅骂了个狗血喷头，还罚曹寅在烈日下站了好几个时辰让其反省,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懂自己要做什么。
　　毓萱笑了，“皇上大智若愚，臣妾也要笨些才好。”
　　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从心里划过，“朕答应你，定要拿下鳌拜那厮。”
　　似是想到了什么，玄烨又说道：“除了这个软猬甲外就没别的了？”
　　这次轮到毓萱诧异了，哪有人嫌寿礼不够的，一件软猬甲也是自己想了好久才想到了其中关键的，“让您失望了，臣妾只准备了这一样。”
　　“朕记得你几天前在御花园画了幅画。”
　　毓萱奇怪，玄烨继续道：“你这宫里的事朕全都知道。”
　　敢情自己宫里有‘内鬼’，找个机会定要找出来，毓萱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道：“那是臣妾的胡乱涂鸦，您就别要了。”
　　玄烨怎会放过她，“你可听过寿星最大？”说着又要伸手去挠她痒痒，毓萱怕了，举手投降。
　　闹了这一阵，两人都累了，便倚着床边坐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有些安静，只剩烛火在跳跃，“你可知朕好久没这么舒畅过了。”玄烨看着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毓萱不知他怎么了。
　　“在你入宫前，宫里不是这样的。”玄烨忽然发现自从大婚后自己身边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身旁这个女子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的一道阳光照进自己的心里，在这坤宁宫自己可以卸下一切，毫无防备，在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的压迫，有的只是她在不经意间对自己的关心，看书时她会奉上一杯清茶，晌午时自己的案几上定会出现几道精致的点心。
　　毓萱看他仿佛有什么心事，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玄烨看着她，当初是为了赫舍里一族的支持才将皇后之位许给索尼，眼前人是以一枚棋子的身份来到自己的身边，可现在的自己对她有了另一种感觉，就如大婚那夜的桂花香一般，清新淡雅，在这深宫中能得如此一人陪伴在身边，实属不易。想到这儿，玄烨的双眸盯着她，开口道；“朕希望和你就这么一直下去。”
　　在毓萱眼里，玄烨虽未亲政，但身上那股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势早已养成，很少会这么说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玄烨就如赌咒一般，“答应朕，无论如何，都要在朕身边。”
　　毓萱有些讶异他会这么说，她和玄烨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单纯的男婚女嫁，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两人都明白，可不得不承认，皇上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心里，现在自己的心就好比那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御景亭上他落寞的背影，乾清宫里的他犹如受伤的小兽。生于深宫，长于深宫，纵有无数的宫人伺候着他，可说到底，他是孤独的。毓萱在心里问了一句，愿意将心交给眼前人吗？抬头看着他，她赫舍里毓萱的夫君，大清的皇帝，不用多时，自己便有了答案。
　　“只要万岁爷不弃，臣妾此生愿常伴您左右。”这宫中的苦和难，她愿与他共同分担。
　　两人相视一笑，玄烨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现在可以把画拿出来了吧。”
　　毓萱一听，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皇上说这么些郑重其事的话，就是为了那幅画。” 边说边走到了案几前，从一本书下拿出了那幅画。
　　“不这样怎能看到皇后的丹青？”玄烨随她来到案几前。
　　毓萱有些语塞，此时的皇上就像孩子一般，既然画拿了出来，毓萱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臣妾总觉得这幅画缺了些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玄烨听她这么说，仔细地看了看画，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少得不正是这个吗。于是玄烨开口问她，“可还记得你选秀时是如何打扮的？”
　　“皇上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毓萱不解。
　　“让你那两个陪嫁丫头进来。”
　　门外的云溪和阿碧一听皇上传唤自己，急忙推门而入，“皇上可是有何吩咐？”两人一边行礼一边问道。
　　“你二人可还记得皇后选秀时的样子。”
　　毓萱选秀时的穿戴妆容全是由云溪和阿碧完成的，对她二人来说可谓是印象深刻，阿碧福了福身，有些俏皮地答道：“回皇上，那日的娘娘貌美如仙，奴婢自是记得。”
　　毓萱一听颇为无奈，“皇上面前不许油嘴滑舌。”
　　玄烨示意她别插话，继续说道：“那现在就带你家主子下去，打扮成那个时候的模样，打扮好了朕重重有赏，打扮不好，朕重重有罚。”
　　云溪和阿碧相视一笑，“奴婢遵命。”说完便拉着毓萱去打扮了。
　　不多时，毓萱便换了身打扮，玄烨又传了梁九功和荣宝进来伺候。
　　毓萱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一下子传这么多人进来伺候。玄烨示意她坐下，自己则拿起笔在那些盛开的桃花前画了起来。
　　原来，万岁爷是要亲自执笔为皇后娘娘画像，一时间屋里都静了下来。烛火照的屋里甚是明亮，梁九功，云溪，阿碧，荣宝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众人都觉得今天仿佛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万岁爷，身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漠，毓萱看着玄烨一笔一画的画着自己，原来这就是岁月静好，自己愿用真心常伴君侧。
　　多年之后，今日的在场之人再回忆起这一幕时，无不感慨，这大概是紫禁城里最美的一幅景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