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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红豆年糕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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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雨是那种男生聚在一起时会纷纷表示不屑一顾的人物,但到底大家是真的看不惯她那种高傲的气质,还是为了掩饰好感而故作的厌恶,没有人能够妄下定论。周一城兴冲冲跑去美术教室堵她,壮着胆子把人叫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把信封弄掉了,一时又紧张又懊悔,连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说清楚。
连一句话都没说清楚还告白成功,茂市想这就是天意了吧。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茂市是和白敬林两个人一起离开的。一城慌忙地收拾了东西就要往另一栋楼的画室赶去,为了不害他怠慢佳人,茂市摆摆手就示意他快点离开。
没良心的真的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回家的路上,没有人先开口说话。茂市专心地挑色彩一致的地砖踩,白敬林则以一种默默陪伴的姿态跟随在旁。
街边霓虹灯逐一亮起,街上有时髦的大姐姐,脚下踩着过膝的黑色长靴,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在那个时候,这还是很摩登的穿法,引得不少人回头观望。热闹的路口还有不少情侣依偎着从他们身边擦过。
他们一语不发地走在彩灯氤氲的路上,仿佛被包裹在凝结琥珀般的小世界里,与周围隔绝开来。
在要走往分别的十字路口的时候,茂市的手腕被拉住了。回过头来,白敬林略睁大的眼睛上缀着的两道上扬的睫毛,正微微地颤抖:“你急着回去吗?”
茂市一愣:“……不急。怎么?”
“那边那家店买一送一。”白敬林下巴往某方向一抬,“我一直很想去,但是没找到人一起。”
茂市没有出声。他的大脑被周一城那个大霹雳劈得差点要报废,暂只能缓慢笨拙地运转。
“就当回请你上次那顿饭。”白敬林放软声音,像是在恳求,“陪我去吧?”
走到店门口,才发现这暖橙色是一家甜品店,难怪要在门口贴出晚饭时段买一送一的活动宣传。纵使如此,店里头也没有多少人落座。
要是在平时,茂市肯定会泼冷水“都没人的,一定不好吃”“哪有男的吃这个,娘娘腔”,但这时候他没什么精神想这些了,亦步亦趋跟在白敬林后面进去,坐在沙发位子上呆呆地看着他去柜台付钱。
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莫名其妙,但两碗红豆年糕汤端上来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甜品真的有治愈的力量。年糕是烤过的,微微有些焦,红豆不是很甜,但很软糯,几乎要融在浓稠的汤里。而捧在手里的碗也热热的。
“其实这里的芒果慕斯更好,”白敬林最后说,“可惜卖光了。我一直都想来吃慕斯的。”
茂市觉得顺着他的话似乎应该回答“那下次我再和你来吧”,但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说出口。
他并不是依然讨厌着白敬林,只是要是在这么可怜的时候,还自作多情会错意认为对方是想和自己一起吃甜品,那就更加悲惨了。
一城的恋爱谈得很成功。他依然是个小天使,以前犯些憨憨的傻,现在则多犯了一些甜的冒泡的傻。他和纪雨之间相处的方式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就如同小学生一样天真烂漫,我塞给你一个小玩意,你给我画张滑稽的漫画像,周末还会一起去逛游乐场。
茂市依然喜欢着一城,但他深知这种感觉每日都比前一天要减淡,总有一天会从他的心上彻底抽离开去,大概从他提笔为一城写情书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这样的结局。只是离结束那一天也许还要很久。他依旧会下课时往一城那里瞥去,看他咬着排包补笔记,依然会陪他打游戏,只是时间愈发地被学习和纪雨挤占了。
一城不和他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们两个又去了几次甜品店,可惜还是没吃到白敬林心心念念的芒果慕斯。他们试了不少店主推荐的品种,虽然茂市一直觉得,还是第一次的红豆年糕汤最好吃。
在甜品店里,白敬林曾经问起那位暗恋失败的朋友的近况,茂市一推碗,洒脱地说:“其实那是我自己。”
白敬林并不意外:“……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茂市严肃地说,“好好学习。”
对面那人笑了一声,不再深究:“其实我也喜欢一个人,和你一样没有打算。”
茂市有些吃惊,原本在他心中,白敬林就跟没有七情六欲似的,现在和他坐在一起讨论蛋糕甜不甜已经很奇幻了,忽然听见他说也有喜欢的人,居然有种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感觉。他一吃惊脑子就转不过来,嘴贱地问:“我见过吗?”
白敬林点点头:“见过。还是男的。”
那张用帽子遮住一大半的清秀的脸孔,几乎是在第一瞬间就跳进了茂市的脑海里。他因为白敬林随手抖开的这天大的秘密都变得有些结巴了:“……他,他知道不?”
“换了是你,你会说吗?”
“呃……”茂市心虚地摇了摇头。
果然那未婚妻什么的谣言并不完全是无中生有,茂市起身拿起书包,看着白敬林毫不变色的脸,心想,真看不出来,他居然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他那时候还没来得及读懂自己心里那隐约的不快。
被一场场考试分割成一个个战时的时光过得很快,高二快要结束的时候,茂市从一城那里得知纪雨要转学了。
“她要去M市,”最后一节体育课上,一城一边颠着足球说,“那边的美术学校比较好。”
“那你们不是要分开了吗?”
“我们能打电话啊。”一城不以为意地回答,让茂市几乎要痛骂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专心致志地把颠球控制在腰部的高度,“对了,你知道下个月的流星雨吗?”
“听说过。”茂市不怎么专心地用手抢他的球,“怎么?”
“那时候我们都放假了,刚好可以去看。在海滩扎帐篷睡一晚上,第二天就回来。”一城一脚踢了个空,站在原地傻笑,“老大路线图都定好了,你也去吧?”
茂市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场外被路过的班主任叫过去的白敬林。他谦逊地站在光头班主任面前,时不时点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不直接和他说,还大费周章要一城来转告。
“还有谁去?”
“没了吧?”一城说,“就我们三个啊。原本我觉得叫上叶谱比较好,但是他有事不去。”
叶谱就是白敬林男生女相的那个朋友,茂市只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惊鸿一瞥,然而虽然他们接触不多,但见到总会觉得别扭,加上白敬林在的话,那个局面简直就像是修罗场一般。
他总要一边别扭着白敬林,担心他识破他已经看穿了一切;又要别扭着叶谱,担心他从他这里看穿一切。幸好他与叶谱交集不大,否则必定会被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搞得焦头烂额。
可见掌握太多的秘密,拥有不该承受的过多机智,果然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呐,茂市你也去嘛,24号星期四,我们下午出发就行了。”
“你别老顾着玩,快期末了,”茂市默认了这个计划,轻轻把球踢回给他,又望了一眼远处的白敬林,流星雨的预告前几个星期就出来了,这个夜游计划不知道策划了多久,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不太够朋友。
这是他唯一可以作出的结论。他反反复复地想,脑子里都是一城那个荡来荡去的足球的影子。
这太不够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