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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没有名字的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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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市最开始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差点要怀疑起恋爱的定义。一城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向他用蹩脚的语言描述那位美术班的冰山美人。春暖花开才应该是感情滋生的时分,不知道一城是不是被丘比特的雪球砸中,误把那当做了爱情。
然而一城的表情却很认真。他提及她的头发、她的裙摆、她的笑容,又在早操时指出了她的倩影。那是一个可以称为女人的柔美身影,长发松松垮垮地捆着,一直高高地抬着下巴,几乎不与身边的人交谈,周围几米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她叫纪雨。”
一城的话里全部都是她,一瞬间就成了一个为爱痴狂的情郎。然而茂市并不是理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种无依无靠的憧憬能够被形容成“恋爱”。
明明就是渺小的、压根摸不着的暗恋。
念及自己那更加不着边际的暗恋,他觉得有点郁闷。万万没想到,一城会喜欢上女孩子。不,他明明就是会喜欢女孩子,恰恰是他傻兮兮地视而不见,成天顾着把白敬林当做假想敌。
整个冬天里,一城把火热的感情大半奉献了给纪雨,升旗的时候总要遥遥远望美术班,而茂市则每日霜打茄子一蹶不振。感情上的苦闷没处诉说,只有白敬林稍稍可以信任。
当然了,茂市不可能直接对他说,喂,我喜欢周一城那二货耶。他虚构了一个新的形象,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了……”
白敬林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但茂市深深地怀疑他其实不明白那些感情中的纠结甜苦,每次对他长篇大论一番,他总是一副“好我知道了”的淡定表情。但对着个人说总好比对着堵墙说,加上他嘴严,又不会好奇故事的主角他认不认识,是供倾诉秘密的优秀人才。
不知不觉地两人居然结下了同盟友谊,虽然茂市深刻地认识到这份友谊发展的土壤竟然是别人的恋爱问题,只能遗憾地评价这是一个很不高雅的八卦联盟。
当真正春天到来的时候,一城终于结束了怀春偷窥的阶段,决定要踏出告白一步。他在草稿纸上抄了好些个酸腐诗句,又叼着笔头谋杀了许多带着花纹的美丽信纸,终于举旗投降了。
他拖开茂市前方座位的椅子坐下,绞着手抬着亮晶晶的眼睛恳求他:“茂市,你能帮我写一封情书吗?”
茂市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又觉得异常陌生:“……给谁?”
“当然是给纪雨。”
茂市稀里糊涂地应下,又稀里糊涂的回了家。那天回去的路上他和一城都说了些什么,他后来完全回忆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是分别之后他一个人走过巷子,路边又碰见一个炒栗子的小摊,但闻及已没有了往日的甜香。街角清洁工扫起一堆掉落的枯枝残叶,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这样一片一枝地凋零了。
他写过许多的情书,当然都是在他那本睡前才会打开的不见天日的小本本里。内容自然也是不见天日的,但却含蓄尔雅,穷尽了他所有的温情与诗意。翻阅得多了,纸张多了折痕和毛边,边角也微微翘起,但这份感情都不可能被送达。
他从日记本背后用尺子裁下一张,垫了一本练习册在下面。他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忧伤的情书,每写一笔他抬头看窗,对面租户已经搬走的阳台孤零零地挂着一件忘记收起的衣服,像是和他互相同情地对望。
这封情书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茂市写着写着,差点要忘了这封情书,无论是哪个地方,都没有他的位置。第二天把把它装入信封交给一城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写了什么内容。
一城很感激地手下,中午一放学就冲了出门,他是急着要到哪里去,茂市不想多加猜想。他无精打采地收拾了书本,想着反正中午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糊弄一顿,便继续留在教室里打算把一张数学试卷剩下的部分做完。
十二点半,他正低头计算,忽然看见前门有个人影踏入了空空荡荡的教室。
“白敬林?”
他叫了他一声,白敬林也很吃惊:“你还没走?”
茂市摇了摇头,看见他走近把一件东西放在自己桌上:“我在外面捡到这个,觉得应该是你的。”
放在桌上的是早上他交出去的那个信封,上面还有自己写下的“亲启”两字。茂市停住笔愣住了:“……怎么会……?”
“我认得你的字。”
他并不是在问他怎么会认出来这是他的东西,而是在疑惑这封信怎么会落在外面。突然他醒悟过来,一城并没有把这封信件重新誊写,直接拿了出去。
这个笨蛋!难道他不知道笔迹迟早会败露的吗?他放下手里的笔,拿起那封信端详,不久之后又放了下来,“啊,其实这已经没用了。”
重新拿去给一城,他是绝对做不出这么圣母的事情的,他心想,就让我做一次坏人吧,“你能帮我扔掉吗?”似乎只要那封信件不是由他亲手扔掉,便能够洗脱他做的坏事。
从窗口斜照进来的阳光太过灿烂,他眯起了眼睛,几乎看不清白敬林现在的表情。他沉默了片刻,便拿起那个信封。
茂市拖到快一点钟才回到家。家里的电话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响,他皱着眉头想着对面会是谁而接起了话筒,一城的声音如同鞭炮一样在耳边炸响:
“茂市!她答应了!”
这句话把他炸了个猝不及防,简直是连心里凋零而剩的那些枯枝败叶,都一并焚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