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四、法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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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辞自然不是来参加招收法会的。却是暮云镇中，十来个适龄少年少女也到了选拔的年纪。他们虽说都是锻体期，但大门派对这种自小培养起来的弟子另有一番计较：相比于辛苦修炼方才脱颖而出的散修，虽说不如前者更容易选出心性毅力上佳者，但从锻体期就进入宗门培养的弟子自然更有门派归属感，也易于按照宗门的意思后天雕琢，于大门派而言这又是门派的中坚力量之一。邱月白要注意数目更多的散修，沈烈毕竟是九霄剑派的弟子、不宜出面，为了关照这批与自己有些渊源的后辈，邱月白干脆让沈青辞领着几人，也顺便在明霞仙宫弟子面前混个脸熟。
参加锻体期选拔的少年男女也不止暮云镇的这十来个孩子，沈青辞领着蒋秋雯等几人与其他地方来的孩子们汇合之后，便只需要在一旁等着他们一一经过内门弟子检验是否通过即可，其实清闲得很。他本也不是多话之人，等在一旁百无聊赖，换了旁人早就与周边人谈起天来了，他却只是板着一张小脸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看着那负责检验的两个内门弟子，看上去倒是恭恭敬敬的，偏偏小小年纪故作老成，看得那二人之中活泼一些的女弟子忍俊不禁。
那妖修惹出的乱子，他站得靠前，自然也见到了。后来那个活泼的内门女弟子瞧了瞧面容悲苦、凝神驻足的妖修，不由得开起玩笑：“那妖修也是站着一动不动，倒与邱师姐家的小子看起来如出一辙！”
沈青辞还未开口，她身边的男弟子反倒先行出言斥责：“师妹慎言！妖修岂是能与邱师姐的儿子相提并论的！”二人先是都愣了一愣，沈青辞是没想那么多，那女弟子抿了抿唇，拧眉道：“开个玩笑罢了，小沈道友当不会介意，师兄你就是太严肃了。”
谁料沈青辞想了想，却摇头道：“那妖修胸中郁气难平，故而眼含悲苦；心有牵挂，故而流连不去；执念不消，故而现出痴态。他若不能看透，纵使人族修士不去理会他，也是道心再难寸进，无望进阶。与我辈却是毫无相似。”
他说的这些道理，在已然沟通天地灵气、自生灵觉的内门引气修士看来，自然是一眼即可看出，这恐怕也是连瑛有意放这暴露身份的小妖一马的缘故之一。但沈青辞不过是锻体期的小孩子，甚至算不得真正踏入仙途，能有这份见识，足见慧眼灵心。
两个内门修士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那女弟子眼珠一转，慧黠一笑：“那依你看来，若你是那妖修，如此境地下，该如何是好？”
沈青辞不假思索道：“若是我为明霞仙宫所拒，既然向道之心不改，自然该当如何，还是如何。”
“你这话倒是实诚，却于今日之事无益。”那女弟子不由失笑，摇头道，“我是问你，这妖修在法会流连不去，以你所见，是否值得？”
这次，沈青辞皱眉想了半天，方才回答：“若道心坚定，自然无处不可求道，非是流连法会可以改变，正如其他离去的前辈们一般。但他的执念非是求道，晚辈也不知此举对是不对。”
两个内门弟子若有所思地暗中交流几句，随后那女弟子招来身边一个外门弟子耳语一番，就见对方径自去往了那妖修方向。不多时，一直好奇关注的沈青辞便发现，那位一直苦大仇深却始终坚持留在法会上的妖修居然脸色变了数变，最后长叹一声，敛袖而去。
经过锻体期检测的修士附近时，那妖修特意走上前来，在沈青辞惊讶的目光中沉默地走上前，冲他拱了拱手。随后，不待其他人出言询问，便直接离开了法会。沈青辞大概猜到是两个内门弟子的吩咐，否则一个妖修在明霞仙宫法会上流连不去，传出去不免失了脸皮。
只是他思来想去，并不觉得自己方才所言哪句有振聋发聩之意，竟令那看上去颇为执拗的妖修拱手而去。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那女弟子只是笑而不语，反倒是旁边一直神情严肃的内门男弟子一声长叹，言语中颇有羡慕之意：“果然赤子之心最是难得，却是我们都不免本心蒙尘、难见真意。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是那妖修日后因此得了机缘，今次便是他欠你一个大人情。”言下之意，他竟也因沈青辞方才那句无心之语而有所收获。
到了最后，反倒只有沈青辞一人一头雾水。不过看对方一脸笑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才对。
今日法会一过，通过了第一次选拔的修士凡人们都被以连瑛为首的明霞仙宫弟子们用白云宫阙带着，飞往师门所在的玉琅雪山山脚，以待不久后的第二次选拔。暮云镇出身的几个孩子倒是机缘不浅，包括蒋秋雯、徐谦兄弟在内的五人都得以选中。离去之前，连瑛像是听到了风声，与邱月白告辞的时候随口提了几句沈青辞。听闻其并不适合明霞仙宫的水系道法路子，故而才没有参加法会，她也只是感叹几句与师门无缘，并未记在心上。毕竟其父沈烈乃是九霄剑派的弟子，若是引入对方师门也是情理之中。
沈烈确有引儿子入自家师门的心思。休看邱月白对沈青辞如何恨铁不成钢，按沈烈看来，无论沈青辞剑道天赋究竟如何，首先一副专注沉静的性子便有那么一丝剑修的意思。他自身便专注于剑道，自然清楚外人看来一个个高来高去、战力非凡的剑修，实际上大多唯我唯剑，平日里修行绝大部分时光都花在一柄本命飞剑上，若是性子不合，成年累月下来便是枯燥无味至极。至于沈青辞每次学习一道剑法时手脚笨拙的样子，他却也不以为意，要知道勤能补拙，凡人武者最为重视的技巧方面，长生中人反而是最不担心的。
他唯一担忧的便是沈青辞自身于剑道上的悟性。以凡人武者为例，同样是练剑，先天武者纵然在江湖中所向披靡，与那些以武入道的宗师却不可同日而语，正是仙凡之别。从师门统一传授的剑修功法中悟得道意、从而与自身心性相合，乃至性命交修，这才是从普通剑修中脱颖而出，有机会问鼎长生的关键所在——道门剑修，归根到底还是要由剑入道，悟不出自己的剑道，也不过是比凡人武者厉害一点的剑师罢了，而非明心见性、踏破生死玄关的修士真人！
距离明霞仙宫弟子招收法会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日，暮云镇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鸡鸣时分，沈家父子照例在后院里练剑喂招，霍霍剑光映着院子中央唯一一株梅树，气势惊人。
修真之路其实是超凡脱俗之路，道门虽说三千大道皆可入道，但说到底不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三个境界。而炼精化气的境界，便是从凡人走向非凡的境界；这第一境界中的第一步名为锻体养魂，顾名思义，乃是打熬锻炼外在皮囊，从而温养内在的灵魂，为下一步养气壮魂打下基础。在这个境界还算不得真正修士，只能靠药石、武技等外力法门辅助，即便凡人武者也有类似的打熬身体的说法。比如沈青辞所习练的这套剑法，便是武技锻体的路子。不过仙家重养生，武者重力量，前者打熬身体乃是为了补充精气、以回归先天状态，后者打熬身体则看中身体强度、武功使出的威力，免不了留下暗伤，为仙家所不取。
沈烈在剑术上的造诣到底要比沈青辞高得多，指点喂招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思观察对方的剑法水平。他暗自点头，数年如一日习练同一套剑法，相比开始的手脚笨拙，如今沈青辞好歹能熟练使出一套剑法，虽然仍旧有些说不出的不协调，但总算不至于完全没有天赋。
“当”的一声，沈烈手中青钢剑在对方剑身上点了一下，随即止住了双方剑势：“好了，今天喂招就到这里。不过我观你方才自行习练的时候，还有些不到位，你把这套‘分光化影剑’再练一遍。”
“是。”沈青辞闻言神色一凛，摆开架势，便按照记忆中的剑法演练起来。这一套“分光化影剑法”取剑光烁烁、化影万千之意，要义便在于将剑法之劈、砍、崩、撩、格、洗等招式串联一处，使人观之目不暇接、有如千万光影分化，在凡间江湖中也算得上一流武学。此剑法最是锤炼基础剑技，锻体时便修行此等剑术，足见沈烈深意。
一套剑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沈青辞的确是相当认真地演练，然而手中精钢长剑翻飞，剑光森寒不假，骗骗不明就里的外行人还像个花架子，但在沈烈的眼中却是错漏百出——精妙的剑法要求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手眼身法步缺一不可，然而沈青辞身形迟滞，这套剑法却连剑与身合也不能完全做到，乃至当快时不够快，当慢时又不够慢。一言以蔽之，形神不一，一流剑法也只剩下三流的威力。
沈青辞性子沉默，不善言辞，但并不意味着他对父母的打算一无所知；相反，他对父母的种种打算和顾虑，其实看得分明。父亲希望自己继承衣钵、拜入九霄剑派门下，他其实很是高兴：虽说多年习剑，按父亲的评价，他的剑术资质不过尔尔，每练一招剑法都要花费成败上千次才能像个模样；但手中握剑的感觉，却令他分外着迷，仿佛与旁人不能轻易通过言辞表达的心意，凭借手中三尺青锋，挥洒间便可酣畅淋漓，便可抒尽心绪，便可斩尽一切艰难险阻。他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望着父亲演练剑式，那妙臻巅毫的一招一式似乎轻易便映入他心底，此后再难忘怀。从那时他便想着，就算他资质不够，旁人练一遍，他就练上两遍、三遍……总有一天，他也能成为父亲那样的人物。
而如今的困难，只要他一直执剑前行、勤修不辍，终会成为叩开大道之门的踏脚石！
沈烈默默地品鉴沈青辞的表现，虽然对方的努力他看得真切，但也正是如此，才对如今的成果更为遗憾。他正暗中忖度该如何指导，覆盖整个暮云镇的神识忽然一震——一道熟悉的神识自千里之外遥遥传音，却是九霄剑派的一位新晋金丹宗师、昔日的师弟陆秋暝途径此地，顺道拜访这位隐居的同门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四、法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