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星野辉美

4、一家人

　　王朝辉当天晚上就把人带家里去了。
　　晚上王爸爸亲自下厨，王朝辉帮厨，俩大老爷们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孩子们军训都累，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林文卿作为客人，陪王妈妈坐在客厅看电视，聊聊天。
　　“小林，”王妈妈笑着问林文卿，“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吧？”
　　“可以的，阿姨，您随意叫。”
　　“啊，你这孩子，别这么紧张。当在自己家就行，这两天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尽管跟王朝辉提。”
　　“嗯，知道了，谢谢阿姨。”
　　王朝辉把刚出锅的菜端到餐厅，瞥到客厅里林文卿乖巧的和妈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回到厨房还被他爸问：“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没什么大事，专心看着你锅里的鱼吧。”
　　“臭小子，跟我还有秘密了，你不说我还不稀得听呢。”
　　晚饭相当丰盛。
　　王妈妈是个对生活品质追求比较高的女人，在吃这方面有着相当高的标准。王爸爸当年追老婆的时候，硬是练就了难得的好手艺。并且结婚二十多年来，除特殊情况外，顿顿回家给老婆做饭吃。
　　王家就王妈妈一个女人，王朝辉他爸是个疼老婆的主，要求王朝辉也要关爱、体贴自己的妈妈。
　　丈夫和儿子的悉心照顾让王妈妈脸上永远都是幸福的微笑。就算有时候瞪眼睛也像撒娇一样，他们把王妈妈保护的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王朝辉正在讲开学后发生的一些趣事，王爸王妈听的专心，偶尔还会问一句“然后呢？”。林文卿看在眼里，又想到自己的家，心里有些酸涩。
　　爸爸妈妈的关系不太好，准确的说，从他上小学后，记忆里就很少有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过一顿饭了。就算凑在一起，也是因为客户请吃饭。饭桌上总少不了“林总，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或“林总，这次的事情就麻烦您了”一类的客套话，虚情假意的很。
　　他孤单的童年让他变得不善于与人交往，却可以熟练地说各种场面话。容易害羞，却经常用冷漠或不屑来掩饰自己的胆怯。
　　如今看到这样温暖幸福的家庭，才知道自己过的多么可悲。
　　王朝辉看他低头默默地吃饭，有点于心不忍的感觉。他知道一些关于他的家庭的事，尽管林文卿没有多说，但通过认识这么久以来的观察，王朝辉也猜到个七八成。
　　“林文卿，来尝尝我的手艺，这四喜丸子是我亲自蒸的，算是我的拿手菜啦。”
　　王爸爸收到儿子的眼神示意，马上心领神会。
　　“对对对，多吃点，光顾着说话了。尝尝叔叔做的鱼，今天下班回来刚买的鱼，新鲜着呢。”
　　“哟，你们这是欺负我没进厨房是吧。小林，来，阿姨给你剥个虾。”
　　林文卿一下子接收到来自一家三口的热情，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谢谢，很好吃。阿姨您别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有什么麻烦的，就剥个虾。要是今晚蒸了螃蟹的话我才不动手呢，那个才叫麻烦。”
　　王朝辉笑着说:“就是，别不好意思。我妈才不会做委屈自己的事呢，要是今晚真做了螃蟹我估计她就让我给你剥蟹肉了。”
　　林文卿笑得脸红红的。这样的家庭气氛太幸福了，要是他也是这家的孩子就好了。
　　王朝辉看他不再那么沉默，继续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这次他不再自说自的，还会扭过头问林文卿“对不对”、“哎你想没想着那谁谁……”。
　　这一顿晚餐吃的，可以说是林文卿这几年来吃的最愉快的一顿饭。
　　晚饭后，王朝辉负责刷碗，林文卿去帮忙。看林文卿什么也不会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王朝辉也不像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给他一块干抹布，“我洗干净之后你用这个把碗擦干放到架子上。”
　　王妈妈来厨房想告诉王朝辉，一会洗完碗再弄点水果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儿子将洗好的餐具递给林文卿，他擦干后再将餐具分类放好。给客人用的酒杯放在柜子的最上面那层，柜子在王朝辉头顶上，林文卿站的位置有些够不到，王朝辉便顺手接过杯子放在柜子里，低下头向林文卿笑的温柔。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那个笑容……和他爸当年对自己几乎一模一样，错不了的。
　　从儿子打电话说要带同学回家开始，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王朝辉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别人的死活一律不干他的事，这次居然要带人回家。当时她就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同学能让儿子记挂在心里，眼下这情况……
　　王朝辉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恐怕这小子自己还没发现自己的感情吧。
　　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要接到儿子要跟自己“当面谈谈”的电话了。
　　其实王妈妈早就发现儿子在这方面有些异样了。从小这孩子就讨厌学校的小女生跟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只愿意跟男孩一起玩，尤其是他发小。上初中的时候，他发小找了个小女朋友，没时间搭理王朝辉了，这小子还回家跟自己抱怨过，说什么“那些女生真是讨厌死了，整天就知道嚷嚷着让人陪，连点自立的能力都没有，到底哪里好！”聊天的时候也只说他们学校哪个男生怎么怎么样，却从来不将注意力放在女生的身上。
　　王妈妈也烦恼过很久，她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了解到这不是病，也不是被什么传染，而是天生的。
　　她甚至比王朝辉更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她并没有跟儿子谈过这些。
　　万一只是她的错觉，儿子能跟大多数人一样选择结婚、生子固然是好的。即使真的被她猜中了，她也不希望在儿子意识到之前告诉他这些事，这必然会对他造成或多或少的打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儿子痛苦时给予他最大的宽容和支持。她不希望，在儿子向她求助时，因为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给儿子造成更致命的伤害。
　　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看着孩子幸福。

　　到了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王妈妈催促着孩子们去洗澡准备睡觉，自己也回屋休息了。
　　进屋前看见王朝辉让林文卿先去洗澡，自己则转身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王妈妈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儿子什么时候也学会照顾人了。

　　第二天早上，王朝辉是被一阵急切地电话铃声吵醒的。
　　被吵醒后还带着明显鼻音，王朝辉皱着眉，也没看来电是谁，火气不小的直接接电话：“喂。”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朝辉你还没起？老子今天早上刚下飞机，等会就去你家！”
　　“我靠，沈卓你要死啊，你不知道这个点我还没醒啊！……等等，你说什么，来我家？”王朝辉一下子清醒过来，“你来我家干嘛！”
　　“我爸妈出差还没回来呢，我千里迢迢回来家里连个人都没有，不去你家去谁家？”
　　“那你回来干嘛”
　　“王朝辉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你发小啊！你怎么能说这种伤人的话！”
　　“……”
　　“人家不过是在孤单寂寞的时候想去你家寻找温暖而已。”
　　“……”
　　“分开一个月了，想我了没，HONEY？”
　　“我错了，你来吧。”
　　“哼，这还差不多。”
　　挂了电话，王朝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眼下他是被腻味的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沈卓是他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两人之间无话不谈。别看王朝辉年纪越大性子越冷，沈卓却和他完全不同，脸上永远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等王朝辉洗漱完毕，王爸爸已经买了早餐回来了，身边还明显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进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一回头就看见是这小子。”王爸爸笑呵呵地说，“还好我今天早饭买的多。”
　　沈卓刚进门就看见王朝辉，高兴的把行李箱一把推开，冲上去跟个秤砣似的挂在王朝辉身上。
　　林文卿早上起床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外面王朝辉的怒吼声和王爸爸的大笑声，以及一个没有听过的正在撒娇的男声。
　　沈卓没想到王家还有客人，看客房门打开后走出来一个清秀的男生，还维持着树懒一样的姿势就跟人打了个招呼。
　　王朝辉还在咆哮：“沈卓你给我下来！”
　　有不认识的人在场，沈卓也不好造次，乖乖听话。林文卿一看，好家伙，这人少说也要186公分的样子，他们两个站在面前就好像挡了一座山，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禁后退两步。
　　“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林文卿，这段时间住我家；这是……”
　　“同学你好，我叫沈卓。我是这个人的发小，今年18，家是本地人，目前就读于——”
　　王朝辉看他这架势跟去相亲是的，他从一早打电话开始不爽，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开沈卓：“你不用理他，他人来疯。我们去吃饭吧。”
　　两人并肩走了，沈卓顾影自怜……

　　沈卓自来熟又人来疯的性格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最起码他住在王家的这两天拖着王朝辉带着林文卿把本市玩了个痛快。他们去看了看当地的名胜古迹，和南方完全不同风格的古建筑着实使林文卿感觉到耳目一新。
　　假期第三天，一家人开着车来到海边。这次出游由王父提议，沈卓极力附议，一行五人到海边吃烧烤。
　　十月份的北方海边已经不适合游泳了，王朝辉带着林文卿，当然屁股后头还跟着个沈卓，他们三个人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把脚泡在海里，感受沙滩和海浪。
　　海风带着一股腥味，柔柔的吹拂过脸颊，“好舒服啊……”林文卿感叹道。
　　王朝辉看他已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白净的小脸在阳光照射下泛出淡淡的金光，粉粉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弧度。
　　王朝辉看的有些入神。林文卿本身就带有一种干净的气质，此时此刻，在王朝辉眼里更是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点好的食物已经陆续端上桌，听到王妈妈的喊声，三个人赶紧回到他们的桌前。
　　刚打捞上来的海鲜带着自然新鲜的甜味，烤肉串冒着孜孜的油，再来一杯扎啤除掉口中的油腻感。阳光，沙滩，美食，欢声笑语。
　　这是此时的林文卿所能想象到的最愉快的生活方式了。
　　之后的两天，林文卿又跟着王家人和沈卓一起回了他们的老家。当时沈卓父母打电话来说，出差结束后直接回老家，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起初林文卿觉得自己跟着不像话，说自己回学校住就可以，王朝辉当然不同意，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忒不厚道，说什么也要林文卿跟着。
　　王妈妈自然知道儿子那点心思，也就帮着劝林文卿说：“跟我们一起去吧，就当是一家人啦。”
　　被“一家人”这个词感动到，林文卿脸红着答应下了。
　　王朝辉他们老家在临市的一个农村。村子里土壤肥沃，环境优美，近几年发展得很好，几乎每家每户都住上了小别墅。王家也买了一栋白色的小楼，有个大院子，种了些瓜果蔬菜，平时请一些亲戚过来打理，菜熟了就让他们自己摘去吃，新鲜健康。屋里也定时找人打扫，尤其是临近放假更是做好随时可以住人的状态。
　　沈卓回他自己家找他爹妈去了。
　　王朝辉收拾好带来的行李，去隔壁找林文卿：“怎么样，农村别具一格的环境。”
　　“很安静，很舒服。”
　　“你喜欢就好，还怕你住不习惯呢。”
　　林文卿确实很喜欢，这里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乡间小道上随处可见淳朴的乡民们向他们热情地打招呼，没有豪宅名车，大家住的房子基本都一个样子，平时的代步工具多为拖拉机或自行车。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显现出难得的恬淡宁静。
　　去王家的亲戚家串门，小孩子们围在他们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大人们坐在一起聊天，几个妇人在厨房忙碌，说什么要尽地主之谊，连王朝辉想去搭把手都被轰了出来。
　　王朝辉向林文卿一一介绍自己的亲戚们，并让他跟着自己叫人，俨然是把他当一家人来对待了。
　　饭后，大人们留下来打牌，王朝辉看时间也不早了决定和林文卿先回家睡觉。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饭间两人喝了点酒，此时都有些微醺。有些憋在心中许久的话，借着黑夜和微微的醉意，也就容易开口了。
　　“王朝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让我明白，原来家的感觉这么温暖。”
　　今晚的月光皎洁明亮，十月份的夜晚已经带着几分凉意了，呼吸间都是乡间冷清的泥土气息。
　　王朝辉知道自己有点喝多了。
　　因为此时此刻，就着月光看向身边这人，竟有了想吻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