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的森林》渤润

4、第 4 章

　　森林……树……城堡……什么东西……
　　费力地挪动僵硬的脖子，我努力睁开眼，肩颈间发出噼噼啪啪骨节摩擦的脆响。
　　“水……夫人，谢谢……”
　　我感觉全身都在难受，自喉管到肺腑像被火熏燎过一样嘶痛，只有水能让我感觉好一些。
　　李奇恩夫人温柔地扶着我坐起，在我身后加了个软垫。
　　“我的孩子，你醒了----我有个消息必须要告诉你。”她用她永远充满悲悯的翡翠绿眼眸注视着我，“你的精神体在我们的预测期之前到来了，”她说道，“我想，你所有的不适感都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我一愣，茫然地巡视四周，然而我并没有看到什么。
　　“不要着急。”这个柔和的女人说，“在初期你的精神体并不很稳定，不过没关系，痛苦的时期马上就会过去了。”她拧干一块浸在温水里的手帕，轻轻擦拭我的额角。
　　“你需要休息。”
　　她用一种不可置疑的口吻道。

　　夜深人静，医师们回了休息室，我独自躺在医疗室中，大汗淋漓。
　　深入骨髓的痒与疼痛，沿着脊柱一直到大脑，自耳道密密麻麻地传来，我崩溃地扶住头颅，扭曲地蜷缩在床上，身下的床单被汗水浸出了人形。
　　目光模糊的同时，感觉自己从床上飘飘忽忽地升起，像一束飘起的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放目远去，我站在楼阁顶端，群星伴着灯光闪耀，银河与风同莽莽洪流一般在天地间流淌，席卷而来。巨钟轰鸣过后，一点一点嘈嘈切切的细小声音铺延开，像潮水涌上一般一层层打湿我的思维。
　　他们窸窸窣窣的诉说，我几乎能听到人们此时此刻正在憧憬的，隐藏在心底的小心思，金钱欲望在窃窃私语；我几乎看得见向导学院里蛰伏在人们思维深处的精神体，它们轻轻颤动的触须，粉红色的肉垫脚掌，柔顺的毛发；哨兵不安的躁动，深夜里猛禽走兽尚未安眠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鹰的眼眸到苍狼的轻嗅，我的思维触手在我所感知到空间中肆意蔓延，没有人察觉，当它们迷茫着想要离去的时候，一只狮子从他的两肢间睁开眼睛，我撞进了它金棕色深长的双眸……
　　灵魂急速跌落，来自身躯的引力骤增，猛的一顿，再睁开眼，我依旧坐在医疗室的床上，窗外依旧是洁白的月光。
　　感受到了来自思维深处的召唤，像等了许久等到的自己，呼之欲出，溢于言表，恍若心有灵犀一般抬头看去----
　　深沉的天幕下，扑闪着它的双翼在空中划过，从梦中的高塔而来，停在了我的指尖。
　　一只蝙蝠。
　　轻薄得透明的翅翼，微微粉嫩的前肢，黑豆似的的眼睛。

　　“是的汉特先生。”
　　巴卡扎斯坐在他的摇椅上，身体前探。
　　“自从联邦建立起，无数向导都奋斗在精神域开发的探索之路上，但目前来看，我们还没有发现这种个例以及行之有效的方式。”
　　他语气怅惘。
　　“理论上能够将意识脱离本体的向导并不存在，让我们设想一下，假如一名向导刚觉醒时就拥有脱离躯体的能力，那么他的思维触手将会多么强大！一把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于无形的钢刀！哦，不不不，不可能的，先生。”
　　他脸上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微笑，慢慢躺回摇椅：“我当然能够理解一个生机旺盛的年轻人的想法。
　　“我的孩子，我年轻时也有过这样的想象。对实力的渴望，谁说向导不渴望拥有强大的力量呢？结果当然是----可惜。”
　　巴卡扎斯先生难得宽和的笑笑。他屁股下的摇椅随着他的耸肩动作吱嘎惨叫一声。
　　“这应该只是剧烈疼痛导致的幻觉，当然了，我看到你的精神体了，它现在很健康。”
　　从巴卡扎斯先生的寝室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心中充斥着浓浓的疑惑。
　　我几乎快要相信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了，否则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我当然懂得不能盲目听从导师们的判断，但巴卡扎斯----我想我需要斟酌。
　　“嘿！嘿嘿！安德鲁！”
　　一只手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伙计！那老头怎么说？”
　　我一抬头看见了站在窗外几乎把半个身子趴进走廊的卡列。他双臂往窗台上一撑，敏捷地跳进来。
　　“哦----拜托，还能怎么样----我真的是不想再说什么了。”
　　“那好吧。”他露出点心知肚明的笑。
　　“来吧老兄，别在意他了，让我告诉你点开心事。”
　　卡列所门满脑子的废料让他原本清秀的面庞变得瞬间猥琐起来：“你还知道吧，后天，新生欢迎会，这次是两个院联合举办的，我独家的内幕消息，新一届的兵院多漂亮姑娘……想一想我就心神荡漾～～～”
　　“咱们导院的漂亮姑娘还不够多吗……”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
　　“安德鲁亲爱的，我警告你拿出点精神来，这可是次全院狂欢，姑娘们早就看厌你那张装模作样的老脸了……”

　　安德鲁日记：
　　公历1295年 4月16号天气 多云
　　……
　　对卡列的提议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我错了。
　　这件事的确以绝佳的方式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低估了这群美丽而疯狂的动物的杀伤度，事实上，娇弱是什么？
　　在我得知新生交流会，回到班级的时候，她们已经开始准备话剧表演了，至于我，在未曾被通知，未曾接受任命的时候被强制安上了一个角色。
　　魔族女王是什么？
　　我不接受！！！！

　　“喔，天啊宝贝儿，这是什么，你的定妆照吗？
　　“亲爱的我突然觉得演一只花精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手里的光屏上，我在照片中表情僵硬，目光呆滞，造型扭曲，紫黑的嘴唇如妖似魔。
　　难道我们要关注的重点是这个吗！
　　我抽手拿走他的光屏扔向一边：
　　毕竟我相信，无论是多么难以忍受的女王，她总比一只发绿光的妖精好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