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的森林》渤润

3、第 3 章

　　安德鲁日记：
　　公历1295年 4月13号天气晴
　　一个足够美好的上午，我遇到了同届的哨兵学院首席，卡列告诉我他叫豪斯特，这在向导学院里人尽皆知，因为他固若金汤的精神壁垒。恰西同我交换搭档后通过了测试，小美人对她的成绩很满意，至于我，我认为我理应反思，我遇到了强敌。现在看来，我近十年的自负自傲无疑是个天大的玩笑。我当然懂得要学会理性地判断，但是--

　　钢笔在纸页上重重一顿，划上深深地一道墨痕。把日记本合上塞进了抽屉，我对着昏黄的灯光，将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沉默地坐着，卡列在桌前目不转睛的关注着他的女神的环球演唱会最新进程，几乎是要整个人钻进到信息光屏里，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搭理他的舍友。
　　“你怎么了？”他背对着我头也不回的问道。
　　“没什么。”我搓了一把脸，有点暴躁的将从图书馆里借出来马上就要过期了的《论新式向导攻击理论概型》从书架上抽出来，翻开它的第一页。这本书崭新，大概是因为没有多少人重视这种理论，不知道是哪位图书管理员的奇思妙想将它选进了学院图书馆。
　　“不不不，老兄，相信我，你今天不大对劲。”
　　卡列用浓烈的视线热情注视着荧屏，依依不舍的摁下了暂停键，一撑他的旋椅扶手，转向我，按住了我的椅背。“我想我在你眼里还不至于是个蠢货，你今天很反常，那么让不惜为了你错过卡菲尔女士演唱会的我猜一猜，是因为今天的测试？”
　　我将椅子转向他，把书摊开反扣在膝盖上，挑挑眉，不置可否。
　　“看样子是对了，那么--因为哨兵首席？”
　　我不说话。
　　“我相信当然不是因为一见钟情，如此看来--技不如人？”他站起来，拍拍我的肩头，“看开点，伙计，谁都不可能总是第一名。”
　　我自嘲地笑一笑，自以为异常的情绪被我掩盖的很微妙，不过，看吧，向导，他们总是敏感的一群人，无论你想什么，他们都能发现。
　　我自傲于自己的攻击能力，但在哨兵首席的精神壁垒前差点栽了跟头，我甚至有足够多的理由怀疑能够感知到他的思维是因为他放了水--这是耻辱！
　　“嘿，放松，伙计，这不是你的强项。”所门家的小子安慰我说。
　　“但这同样不是理由。”我沉声回道。
　　“你太骄傲了，安德鲁。”
　　卡列定定的注视我半响，推推眼镜，颇为无奈的摇头说道，“平常心，老兄，你的心理学成绩一向比我好。”
　　啊哈--平常心。
　　躺在床上，我趁月光眼见着挂钟时针转过凌晨，卡列打着呼噜早已睡沉，我把这三个字放在舌尖上反复品尝，却寻不出什么所以然。
　　带得出兵王的教官不一定十项全能，同理可证，心理学成绩优异也不见得善于解决自己的心理难题。
　　我心里一团乌糟，直到天际泛白。

　　在半梦半醒的恍惚间沉沉浮浮，迷蒙之间犹豫着前行。
　　我沿着一条林间的小路，两侧树枝繁茂，头顶也被遮盖的隐隐绰绰，仅留一线天空。
　　阴暗而潮湿的森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喃语，并不只因为我的走动，一反对密密麻麻的虫子厌恶的常态，我觉得这里舒服的很。安静细碎的阳光和氤氲了腐烂苔藓的气息让我昏昏欲睡，懒洋洋的一根指头也不想动，但我执着着前行。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地上同我一起行走的影子，它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闪烁着好像花掉的屏幕，我一会儿睁开眼睛，一会儿闭上，天花板与森林藤蔓交替出现。我在自己的脑子里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泥淖一样纠缠的梦境，双手不停抓握，我试图让自己坐起来，直到我停下脚步。
　　那一点点的光催促着我片刻不停的前行，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城堡，我仅仅能看清它沉重高大的轮廓，直耸云霄。阳光毫不吝惜的洒下，金丝在绿沉沉之中勾勒出城堡的轮廓，唯美而焦灼。一步一步，我努力的想要保持清醒，又被重复扯入梦境，在恐惧的同时毫不犹豫推开门，眯起眼，适应了黑暗之后，我看到了空荡荡的大厅里丝纹雕琢的地砖以及墙壁上腐朽将息的火把。在仿佛是可怜的几豆烛火的微光下，我抬起头，隐约看见了高处密密麻麻的注视着我的眼睛，重重复复，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它们俯冲而下——
　　我心底一颤，再回过神，我手中抓住的已经不是城堡大门上的铁纽。
　　心脏疯狂蹦跳着，我僵硬地回味着噩梦，庆幸地长舒一口气，抚平了手中的枕巾。
　　疲惫不堪。

　　于是，第二天早晨。
　　卡列先生一脸像是撞了鬼的表情看我对着镜子涂抹一瓶来自隔壁寝室友情支援的遮瑕霜。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他满满的调侃，把一条胳膊搭在我肩上，伸出两指勾走了那个小巧的乳白罐子，“丹蔻系列，值得您信赖的选择！哦我可怜的朋友，难道没有人陪你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吗？”
　　他眉飞色舞，神情荡漾“我可怜的级长一定是辗转反侧--说吧，或者您梦见了美神？”
　　我默默伸出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如果你暂时不想进行课后单独补习的话，”我面无表情的说，“那么就要学会不要挑战你的支配者的耐心。”
　　“哦别这样，”他假兮兮的惊叫，“说的就好像是您能娶了我回家似的。”
　　“啊哈，是吗，”将他的脑袋扳正，“想必您的论文已经完成的足够好了。”我威胁。
　　“亲爱的我爱你你爱我吗--呃，我是真心的。”他用力眨他的眼睛，妄图挤出那么一点儿鳄鱼的眼泪让自己显得更无辜一点。
　　“……现在，带上你的书包，离开这儿。
　　看着卡列满脸讨好嬉笑着离开，我摇摇头，忽然，一股奇异的晕眩感自头顶直冲而下，眼前火星缭乱，太阳穴紧绷绷的痛，我踉踉跄跄的向前走要扶住门，恍惚间看到眼前一个黑影盘旋而过，一时间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我两腿发软一头栽倒，意识陷入一团杂音，刺眼的光团和黑色反复交替，大块的色团扭曲，带着听不清楚的杂音。
　　……天旋地转间仿佛有有翅膀拍打的声音扑啦啦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