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奇遇》弓日

12、第 12 章

　　又是一个月。
　　算算在法国呆了四十二天，这四十二天里发生了很多事——

　　一月二十五日 - □□部长余长帅在家中吞抢自尽。
　　一月二十六日 - “蜂”会所董彪因涉嫌贿赂以及组织□□被警方拘留
　　一月二十七日 - 前□□长余长帅独子余安由巴黎回国，公开其父在临死当晚最后写给他的信。其中交待了余长帅生前收受受贿人的名单。
　　一月二十八日 - 余安，前□□部长之子向司法机关上缴所有余长帅遗产。
　　一月三十日 – “蜂”会所停止对外营业。
　　二月十日 - 董彪死于市戒毒所。
　　二月十一日 - 前□□部长之子余安当选全市年度十佳青年。（又一条小蛀虫诞生）
　　二月十五日 - 游氏商人参与投资建设联合新闻大厦，并投资改建一旁的“蜂”会所成为高档西餐厅。
　　二月十六日 - 《一周》独家刨析新闻背后的真相——昔日“蜂”会所内的权色交易。
　　三月一日 –现任文新集团总经理江盛萌任选新□□部长，成为市领导干部中最年轻的一位骨干。
　　四月一日 –游氏联合新闻大厦举行奠基仪式。出席仪式的包括著名企业家游司起，□□部长江盛萌，建筑设计院院长鲁山明等人。（不知道是谁挑的好日子——愚人节）
　　四月二十一日 - 《一周》五十周年庆。文化新闻界名人悉数到场庆贺，酒会在Delifrance举行，室内的设计装潢全出自建筑设计院最年轻的设计师-余安。风格与之前身“蜂”会所大相径庭。
　　Delifrance
　　晚上七点半
　　大厅中央摆放着十层巨型蛋糕，点缀地不比在场任何一淑女来的逊色。
　　毕竟是盛典，出席的明星也不算少，但都是配角用来张显即将出场的年度风云人物。
　　这是奕琼第四次踏进这桩西式独立洋房，若说以前的“蜂”是怀旧复古情节的暧昧，那现在的Delifrance绝对是时尚和典雅的最和谐搭配，让人不由在高高悬挂的水晶灯下显得高尚了许多。
　　同样的大厅里，弥漫于间的不再是沉沦和迷醉，而是另一种暗流，汹涌地在每个擦肩而过的男女眼下澎湃。
　　“蜂”消失了，可Delifrance又带着另一种风情席卷而来，这风情是高贵的、不留于俗的、一如穿梭于其中的各形色人物。可又有几张脸是不同的呢？
　　惊叹。
　　感叹。
　　哀叹。
　　这个世界就是有钱人的魔方。
　　除了惜叹，又奈何。

　　她根本和这里的气氛不相容，也无意多做逗留。喝完手上的最后一口香槟，谈不上喜欢，只是到了这种场合，手上不拿一杯酒就会显得土气。
　　不过就算拿着酒杯，她也是最土气的一个人。
　　目光寻梭一轮，没有值得打招呼的人，放下酒杯准备悄悄离开。可这世上偏有一种人叫做“趋炎附势”。
　　“奕琼——”
　　热络的叫声在背后响起。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陈燕梅女士，消费版的主编，她以前的顶头上司。
　　“陈小姐。”
　　奕琼回头招呼，一个微笑算是招呼。
　　“法国好玩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去法国旅行，足足一个半月，而且还在旅途中认识了大人物。而决口不提她被解聘后又重新回到《一周》的曲折故事。
　　让她哀呼——
　　做新闻这行的人没有其他长处，除了乱猜，乱想，外加乱点鸳鸯。就因为江盛萌的一句话——亲口提任她为新闻版的主编。而这已经是两个月前的旧事了。写两篇轰动的文章不算什么，这一行讲的是年龄资质而不是你的文章有多爆炸性，所以大家都会去猜这背后的故事。更何况，第二篇报道出版的时候她并不在国内。只能用一句话来说，她施奕琼肯定是耍了手段才爬上去的。这手段，只要是人都会朝暧昧关系那方想。可又关系到头面人物，所以大家只是心知肚明而已。
　　这很冤枉。
　　可她也不想多废唇舌作解释。
　　“还好。”
　　硬是挤出一抹尴尬的讪笑。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啦？”眼尖地看出奕琼正欲离开的样子，陈燕梅有意提醒，“江总还没有到，不打个招呼再走？”
　　江盛萌要来！
　　这倒是她没有料到的事，如今他已经是□□长了，就算当初还是文新集团的总经理时也未必都会参加旗下众多媒体杂志的周年庆，更何况现在的如此重要的身价。
　　心慌了一阵。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
　　曾经一度，他们走的很近。她心理清楚江盛萌对她的好感，也没有刻意回避。那些日子，她过得很写意，也大开了眼界，这对一个刚出道的学生而言不是容易得到的机会。她懂得把握，心里也有分寸，自然就和江盛萌之间关系尺度拿捏的十分妥当。而她对他的感情凌驾于濡慕与敬仰之间，亦师亦友。
　　而他对她……在枪击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清楚对方所想的，可之后，她害怕了。这种感觉很让人无措。江盛萌同游司起一样，他们的心，不是她猜得到的，更不是她可以揣摩的！
　　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五个月前在他的办公室，她的文章刚发表一周后。她被召见，他看她的眼神满含阴骛。当然，如果不是她假冒江盛萌的签字，临时改了印刷稿。也不会有后系列的事情发生。所以她一进办公室就知错地道歉，用最卑微地语气请求他原谅，而他的第一句话是——“已经太晚了。”
　　那句话，以及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她至今记忆犹新，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的确，已经太晚了。
　　而说这话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在五个月后的今天、现在、此刻、这秒——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温和的语气十分有感染力，高大修长的身形略显消瘦，江盛萌和游司起正好属于两种不同典型的男子。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自然有别于一般人的恃才傲物，而江盛萌的傲，很内敛。你是无法从他那清澈的眼睛中看出丝毫端倪，所以他就显得亲切和蔼。
　　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总经理时就感觉他不同一般的傲，那傲气显现于眼角不轻易地上扬。对，因为他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狭长而纤细，任何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都不会显得平庸。
　　那是双美人的眼睛。
　　试问，美人又怎会不自傲呢。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看着她，问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多么讽刺的问题！
　　“上个礼拜天。”奕琼看着这双眼睛，留意着他此刻闪现的同样讥诮。
　　“和游司起？”他问得堂而皇之。
　　“没错。”她答得理所当然。“我还以为江总不会来参加这次典礼。”言下之意是说如果她事先知道江盛萌会出席，自己就不会来了。
　　“你应该料到的，毕竟这里有我为之奋斗过的辉煌，熟悉的事物和留恋过的人。”江盛萌环眼扫向四周，目光一一和众人交汇，点头，微笑。
　　不只人好看，说的话也那么好听。
　　奕琼不听，也不看，目光炯炯地盯着此刻站在餐厅入口处的一对情侣——余安，还有他身边的夏颖。
　　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江盛萌也看到了他们。
　　“你好象并不看好这一对。”他笑着解读她眼里的讯息。
　　“夏颖只是受他迷惑了而已。”不错，余安的确有吸引女人的坏气质，夏颖只是受到这种陌生的感觉蛊惑了而已。
　　江盛萌冷哼一声说：“那你呢？也只是受到游司起的迷惑？”
　　“这是我的事。”她淡淡地回道，眼光撤回投在江盛萌脸上。想是游司起和江盛萌两人已经将她的事情摊开说明了。
　　江盛萌不理她冷淡的回应，说：“难道你不知道游司起已经订婚了。”
　　“订婚又怎么样？”
　　奕琼被他问得不耐烦。没想到他们两人碰到一起话题绕到了她和游司起的关系上，和任何人谈论这件事都不会让她觉得困窘，除了江盛萌。说不明的原因，感觉很是荒谬。就像兔子在跟狼讨论她和老虎的关系。简直可笑到极点！
　　“你喜欢游司起？”
　　“不行吗？”她有些反感。“毕竟他也在法国照顾过我。”奕琼冷眼看着江盛萌的脸，故意加重了“法国”两字的语气，故意提醒着江盛萌。
　　江盛萌一下子阴沉下来，脸色难看到极点，狭眼眯成隙缝低头注视着眼前的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焦灼成化不开的晦涩诡异。
　　“我们需要好好谈一下。”紧抿的薄唇吐出让奕琼大感意外的话。
　　“不需要了。”
　　奕琼说得很是困难，声音有些哽咽，大眼直愣愣地瞅着对方。一股莫名的委屈爬上心头，鼻尖酸了一下。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快要宣泄的情绪，紧咬着下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她准备退场，竭力控制着突如其来的激动。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曾经敬仰，崇拜甚至濡慕的。她甚至也还幻想过两人最后会有一些什么事发生。也许是她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人，其实并不。
　　“我还没有说完。”江盛萌阻止，用自己的身体更快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奕琼脚下牵强地拖延着，一百个不愿意。可会场人又太多。动作幅度太大反而引来别人注意。就像现在，已经有人朝他们站的方向望过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不自在起来，等着对方开口。
　　“游司起不是慈善家，事情的真相我想你应该都知道。想想那些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要再做一些出格的事。”江盛萌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说话的声音冷静地像是在警告，“你总是认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他太了解她。自以为是不会带给她任何好处。
　　奕琼摇头嗤笑一声，“在你们面前我当然不敢自以为是。”
　　“不是“你们”而是游司起一个人而已，我对你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了。”江盛萌的话有一阵苦味，辛涩地连奕琼也为之动容。他深深地看进她眼里，语气已经不像是忠告，而是某种遗憾的缱倦，揪痛着声音也戳刺着眼角柔意，“记住我的话。”
　　奕琼有一时的楞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看到他眼角的傲气，那摸她所为之颠倒仰慕的神采消失得无影无踪。为谁？她吗？
　　心里猛然摇头。不要去深究，不该深究。
　　深究的结果只会是让她找到原谅的理由。
　　最后看了一眼江盛萌离开的萧索背影，她毅然地踏出蜂巢。
　　江盛萌的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一如当初他曾经对她说过——
　　新闻未必就是真相，而真相就算是旧闻也会有人听的。
　　江盛萌说这句话那时的眼神是多么精彩耀眼！
　　她记住了那神采，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
　　而现在她执意这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