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殊途之宿命》涟心雨

31、疯婆子

　　小船缓缓地靠了岸，月明仙山的时辰果然与外面的不同，刚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而我们靠岸的时候，天色才刚微微亮。

　　才刚走下小船，便隐约看到江边的水田有个身影在晃动。细细一看，是一个老婆婆挽着一个竹篮蹒跚地往回跑着。不过没跑几步，便歪身摔倒在地上了。

　　李渡云见状，一个箭步跑了上去，伸出手来想把老婆婆搀扶起来，老婆婆却害怕地往后挪着，口里不停地说：“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我走了过去，轻声地说道：“老婆婆，我们不是坏人，您是不是伤着哪里了，让我们看看？”

　　老婆婆这才没有继续往后挪，李渡云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老婆婆的竹篮掉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乌芋。老婆婆见我们在注意着乌芋，她忙用手护着这些乌芋，说：“我、我没偷别人的……”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婆婆，花白的头发用一支很精致的木簪别成一个发髻，额头有些发丝落下，衣服又旧又破，上面都是补了又补的补丁。

　　李渡云低声地说：“林姑娘，你问一下她家住哪里，我们先送她回去吧。”

　　我回头看着李渡云，李渡云眼里尽是怜悯，我点了点头，蹲下看着老婆婆问道：“老婆婆，您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家吧？”

　　老婆婆却呆呆地抱着竹篮，喃喃自语般说着：“家？我儿子回来了没，我儿子回来了没？”老婆婆突然抓着我的手问道。

　　我忙问道：“老婆婆，您的儿子是哪位，我们把他找来？”

　　老婆婆突然扁起了嘴，哭了起来：“那个不孝子，他不要我了。”老婆婆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竟然晕了过去。

　　李渡云皱着眉说：“要不，我们先把她带回客栈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搀扶着老婆婆让李渡云把她背了起来，我此时才发现，老婆婆所穿的布鞋已经磨穿了很多个洞，脚都磨出了血，心里一阵不忍。

　　我们把老婆婆带回了之前住的那间客栈，刚走进去，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但目光却落在李渡云背着的老婆婆身上。

　　“您可算回来了。”店小二着急地说道。

　　李渡云奇怪地问道：“这位小哥，莫非这老人家是你的亲人？”

　　店小二摇头道：“不不不，这是一位客官让我代为照顾的，可她总是疯疯癫癫的，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我差点都不知道怎么跟那位客官交代了，现在回来便好了。”

　　我问道：“那位客官是老婆婆的儿子吗？”

　　店小二还是摇头：“才不是，她的儿子早就不管她了，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爬山涉水地来到这里寻儿子，但她的儿子好像都对她不屑一顾，最后流落了街头，多亏了那位客官的收留。”

　　我正想着店小二口中的客官指的是谁，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林姑娘！”

　　我回过头来，惊讶了一下：“上官公子？”他不是应该随着杜恒一同上了月明仙山的吗，可我也没在长生门看到他，但他又是怎么回到了这里。

　　上官韫玉又惊又喜地走到了我们面前，说：“可把你们等到了，我可是天天冒着危险到江边守候着，就是为了能等到你们回来的一天呀。”

　　李渡云微微皱了一下眉，说：“你不是与杜道长一同上了月明仙山的吗，怎么我们没在那里看到你？”

　　上官韫玉顿了一下，将目光移到他的背后，也吃了一惊：“她怎会在这里？”

　　我说道：“我们在江边发现她的，刚才店小二说了她是被自己的儿子抛弃了，但有位好心的客官在照顾她，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上官韫玉的脸色缓缓地缓和了一下，看着老婆婆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说：“先把老人家放下，关于这些事情，我呆会儿慢慢跟你们解释吧。”

　　上官韫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婆婆躺下，手轻轻地挽了一下她耳边的乱发，目光却温润如水。

　　我看着他说：“上官公子，你真是好人。”

　　上官韫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她是个可怜人，被唯一的亲人遗弃了，我心有体会而已。”

　　我微微愣了一下，问道：“上官公子，能告诉我们，你去了长生门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们为什么看不到你？”

　　上官韫玉沉默了片刻，又叹息一声，说：“我确实是去了，但是，他跟我说我不适合呆在长生门，便几句把我打发走了。”上官韫玉神色黯然地说着，语气里都是无奈，“难道，我还得回去找我的姨母吗？”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许久，李渡云突然开口说道：“上官兄，之前我与你交谈，觉得你的学识也算得上渊博，你如果是因为亡国遗民的身份而无法寻到出头之路，我可以帮你。”

　　上官韫玉惊讶地看着他，转而激动起来：“当真？”说着又嘲讽地笑了，“我这种身份，你又怎么可能帮得忙，你就别寻我开心了。”

　　李渡云说道：“上官兄，你看我像是在寻你开心的样子吗？若你当真有能，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如果你愿意为大吴做事，那我就可以帮得到你。”

　　上官韫玉沉默了起来，看他的模样似乎很纠结，毕竟吴国可是免了他的齐国，又怎么可能放得下这些国仇家恨。

　　就在我都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竟然开口了：“我愿意。”上官韫玉抬了一下头，却发现李渡云正紧紧地看着他，他不知何故，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知，李兄能怎么帮得到我？”

　　李渡云说道：“上官兄的文采斐然，不如先和我们回到奉凌城，到时在将军府先当一个文书如何？”

　　上官韫玉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躬身一拜，道：“李兄的恩遇，在下没齿难忘。”

　　李渡云忙道：“不，我承受不起，只要你愿意为大吴出力我已经很高兴了。虽然大吴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你这般宽容，实在让我佩服。”

　　上官韫玉叹息一声，说：“你说得不错，其实我一开始对大吴怀有怨恨，但是，齐国被灭，也有自己的原因。”

　　此时，老婆婆缓缓地醒了过来，她先是迷糊地扫了一圈屋子，目光缓缓地落到上官韫玉的身上，突然一跃而起，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你把我的儿子藏哪了，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看不出老婆婆瘦弱的一个人，竟然力度惊人，把上官韫玉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开。

　　老婆婆虽然被我们挡着，但她还是瞪着上官韫玉：“你这个坏蛋，快把我的儿子还我……”

　　上官韫玉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断过旁边的米粥，说：“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骂。”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了米粥，“咕噜咕噜”狼吞虎咽一般地喝着，看起来很饿的样子。

　　上官韫玉看着她，叹息地说：“小二跟我说了，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不吃东西。”

　　老婆婆撇着嘴说：“他们……他们要害我，我才不吃他们的东西。”

　　老婆婆吃完之后，便又躺下了。

　　上官韫玉看着她好一阵子，才说：“李兄，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们会不会介意。”

　　李渡云说道：“你说。”

　　上官韫玉还是看着沉睡的老婆婆，说：“她已经无家可归了，把她扔在这里我做不到，我想把她一同带回去，当成我的母亲一般照顾。”

　　李渡云愣了一下，说：“别说是你，我也放心不下她，你若是想带她回去的话，那就得走官道了，还得雇辆马车。”

　　我笑了笑，说：“你们就放心吧，我有足够的盘缠，这一路上老婆婆就交给我照顾吧。”

　　我避开了所有人，独自走到江边的石滩，看着江中的景色，却难忘长生门的事情。

　　我正取出玉笛，忽然回了一下头，看到李渡云正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我走了过去，问道：“李公子，你怎么了？”

　　李渡云摇了摇头，说：“我见你独自跑了出来，担心你的安危，便跟了过来。”

　　我笑了笑，说：“李公子，其实普通人根本就伤不了我。”

　　李渡云轻轻地笑了，说：“我没想到这个。”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我手上的笛子，问道，“林姑娘，我突然想起了为我们带路的姜姑娘，她去哪了？”

　　我看着手中的玉笛，说：“她还在，只是，他不在了。”

　　李渡云有些迷糊地看着我，但我手里的玉笛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一道力量强行破了我的结界。

　　“你刚才说什么？”姜慎站在我的面前紧紧地看着我。

　　我说：“我没说什么呀。”

　　“你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了。”姜慎看着自己手上流动的灵力，说道，“这股力量是他的，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活下去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姜慎正欲转身，我喊住了她：“姜姑娘，没用的，你进不去的。如今的长生门恰是劫后重生，别说是你，恐怕连只飞鸟也难以进去了。”

　　姜慎绝望地跪了下来，失声痛哭了起来：“难道……让我再看看他最后一面，都不行吗？”

　　我看着她，说：“他只想你好好活下去，既然他给了你力量，你不应该让他失望呀。”

　　姜慎摇着头说：“你根本就不懂，他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继续劝说道：“既然你如此的在意他，不是应该为他着想吗？他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狂风吹过，姜慎已经不见了影子。

　　我忙回头看着李渡云：“李公子，我们赶紧去找姜姑娘吧，她可能会做出傻事来……李公子？”李渡云似乎在想什么出了神，我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

　　但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说了句：“或许，你真的不懂。”

　　我们在城里寻了许久，也发散了灵蝶去寻找她的气息，想不到，她居然藏得如此的隐秘。

　　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午时，大堂里几乎坐满了吃饭的客人。上官韫玉坐在一个位子上招呼着我们过去，看着周围几乎已经席无虚座，若是来迟一步，只怕得站着等了。

　　突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我循着香气转头寻找着，终于看到了它的来源之处。

　　店小二正在为旁边的客人上菜，断的是一盘蒸鱼。

　　我呆呆地看着那盘蒸鱼，上官韫玉笑了笑，说：“这是这里的特色菜，仙江蒸鱼，据说蒸的鱼都是这条江上的，这条江曾受江神庇佑，所以大家都称这条江为仙江，所以叫仙江蒸鱼。听这里的人说，仙江蒸鱼比其他地方的蒸鱼都要鲜美，林姑娘，你想尝一下这个吗？”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说：“不吃鱼……”

　　上官韫玉虽然奇怪，但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