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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卡米奥十分认真地在生气。
      似乎是气坏了,这几天多半待在户兰那,回来的时候也隐去身形,非必要的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其余几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不做声,徒留所罗门一人尴尬……才怪。
      会觉得尴尬就不是所罗门了。
      于是等卡米奥稍微消了气时才发现,惹恼他的对象一点愧疚都没有,不知道跑到哪去玩了。

      若是谁现在来到巴兰的宫殿,恐怕得吓上一跳。位高权重的老家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小眼睛和沟壑横生的脸本来看着就凶,死不瞑目模样就更是可怕。这具身体的正主正从藏书室里抱出一摞旧书,踩了尸体一脚穿过大厅,顺着侧塔的旋梯往顶上爬去。那处似乎尘封多年,空气里和着尘土和发霉的气味,金属镂空的旋梯上攀附这灰绿色的锈渍。
      光线晃了他的眼,少年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窗户注视着俯瞰角度下的艾萨马逊,阳光下法珥法的波光泛着明亮的暖意,那是冬日里也不会断绝的生命的河流。
      暖意却映不进他的眼。
      巴兰托了托稍微散乱开的典籍,再度往上行走。
      比起正殿或是藏书室,侧塔的阁楼实在简陋,既没有柔软舒适的坐具也没有冬日里取暖的炉子。当巴兰用脚踹开门时,窗外灌来的风刮飞了原先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你在干什么?”
      所罗门四肢伸展开来趴在地上,软趴趴的好似一条死鱼,闷闷的声音从脑袋下传来,“镇纸。”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难懂啊。
      巴兰放下书打了个响指,随着最后一张纸飞卷着回到原地,他身后的门也自动关上。这房间看似简陋,却是他最悉心呵护之处,裸露的石墙、地板还有穹顶上细细密密刻着数不尽的符文,连贯起来是还原某一时间点的效果。
      除了所罗门,他没有让任何人来过。
      即使是恶魔。
      “怎么样?”他把所罗门从地上拉了起来,捡起下面盖着的莎草纸,一张一张快速翻看着。
      木星引导的守护法阵、太阳引导的显形与隐形法阵、水星引导的统帅法阵……因为想知道所罗门的大抵水平,巴兰先让这孩子将对星灵结构的理解大致画了一下,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个完全不按规矩来的家伙,画出来的东西虽然计算一下是可行的,但是就是和传统意义上有些不一样。
      巴兰隐约明白了什么,或者说他的某些猜想得到了验证。
      “艾利门特第一阵式呢?”
      “那是什么?”所罗门一脸茫然。
      “我假设你已经看过罗洁爱尔之书,第一章第一节,元素汇聚与引导的基础阵式里的第一幅图。”
      “元素汇聚吗……”所罗门思考了一阵,又跪到地上,先用绳子辅助着画了个漂亮的圆,接着羽毛笔沾上墨水随性地画起来。他用草杆写出来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叫人嘲笑,可是第一次用过于柔软纤细的羽毛时写出来的却优雅流畅,不像个孩子。
      果真如此。
      没等他画完巴兰便将纸张抽了出来,墨水斜斜地拉了一长道,纸上不是常见的正方形四大元素象征图,而是意义不明的十二芒星——若是寻常一点的魔术师或是祭司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巴兰掐着节点演算了一下,发现这是元素的转换法阵,理论上只要添上合适的符文和提供足够的魔力,就可以在任意条件下得到需要的元素。
      之所以是理论上,是因为短时间的剧烈转换极其不稳定,随时都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要是让他知道这孩子的启蒙老师是谁,一定会不择手段弄死他,基础教得乱七八糟、理论系统完全没有,甚至根本没有灌输术前防护的概念,所罗门能平安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他完全是凭借着自己过人的领悟能力达到如此地步,这种暴殄天物的感觉叫巴兰扼腕。
      而且——
      巴兰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怀疑地看着所罗门,细想之下这小鬼真是到处都乱七八糟。光线下纸张的边角因为浸着油已经成了半透明状,还散发着股香料的味道,“你来我这带食物干什么?”
      “我说要出来玩,押沙龙塞给我的,他说男孩子都需要。”所罗门耸肩,从怀里摸出个油桐包来,“但是他忘记我啃不动了,你要吗?”
      他要拿去喂猫的时候被三天两头跑来的比拿亚酸了一顿,说什么多少人还在挨饿,富贵子弟却拿肉食喂这些个玩物。所罗门转念一想大概是比拿亚本人想吃,于是就愉快地揣在怀里带走了。
      “……不,你自己留着吧。”

      所罗门找来的时候巴兰已等候多时,魔术师之间显然有种默契,巴兰没有问所罗门来到基述的目的,所罗门也没问巴兰在基述究竟想做些什么。当又换了一个身体的巴兰说出要先考验一下男孩的魔术水准时,所罗门便明白自己应该提出的条件了。
      巴兰想要一个继承者,而所罗门想要他的典籍。
      两个闷骚家伙没说上一句明白话,彼此试探着、揣测着,最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暂时的协议。

      “下午我想看看你的实践能力,阿什塔尔神像的事情还记得吗?”
      “还没立上去?”所罗门诧异,翻动书页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以巴兰这样的魔术师说实话挥挥手便能解决,“我想这应该不是为了等我,”
      “当然不是,总之跟我走一趟。”
      没给所罗门拒绝的机会,少年摇晃了一下便栽倒在地,所罗门知道楼下的老头已经睁开双眼。虽然更想留在这儿看看巴兰的藏本——相当一部分是本人所著——可是巴兰的魔术确实技高一筹,他让所有的字和图画都消失了,所罗门翻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问题所在。
      离开书本并不是最令人困扰的。
      当所罗门跟着巴兰步行穿越艾萨马逊,发觉老头健步如飞而自己气喘吁吁时,不由得抗议起来。来的时候当然是但他林和卡米奥轮流抱着的,所以他忘记了还有走路这回事,而眼下这个耄耋老者显然不是适合撒娇或是请求的对象。
      “你作为一个高贵的宫廷法师,不是应该乘着车去吗?”
      “我不喜欢乘车。”
      “用空间的法阵传送,或者你把我召唤过去也行,正好当做教学。”
      “你是天才,所罗门。天才不需要和庸人一样的指导,这点我再清楚不过,因为我便如此。”巴兰十分骄傲地说着,弄得所罗门有点想笑,更加走不动了,见状巴兰不屑地将自己的法杖扔过去给他拄着,“这还没出城,有点出息!”
      法杖一下子便把所罗门带倒了。
      根本看不出来一根枯木有这样的重量,或者说根本看不出巴兰是个力气这么大的人。只是这番感慨对现实毫无助益,这时候又不方便让卡米奥或是但他林来,大庭广众更不可能召唤恶魔。
      况且巴兰就是想让他跟着走过去,大概报复上次脱口而出的那句『走不动』吧。
      一辆运送陶器的牛车经过。
      在巴兰吃人般的目光里,所罗门镇定地摸出钱来。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事可做。
      踱着步的骏马喷出一腔热气,押沙龙无趣地拨着弓弦,冬日里本没什么猎物,他只是出来整理一下心思。坦诚以后比拿亚不能总是关着,虽然这么放过他也叫押沙龙不情愿,但是他尊重亚玛撒的意思。魔术师什么的他倒不担心,一方面是对先知和祭司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他打从心底就不觉得魔术有什么决定性的力量——这是属于人类的世界,最后总是要依靠人类自身。
      况且所罗门大概是去巴兰那儿了,男孩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对于押沙龙而言不了解的事总是交给擅长的人来做更好。
      消失不见的利逊更令他在意。
      他至今无法忘记那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那是大卫手下不曾有的兵种,是比魔术更为吸引他的力量。虽早有耳闻,但是埃及与亚述都陷入了内乱中,这些精锐的士兵青日里是见不到的,而亚兰诸国只有些散骑。
      他的天然优势便是可以借外公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办成这件事。
      另一匹马踏碎积雪的声音引起了押沙龙的注意,他紧了紧缰绳,抚摸着白马的鬃毛令它安静下来。林道的另一端是匹黑色的骏马,持弓的亚米利怔怔地望着他,大抵也是来散心的,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伊南娜的事自是瞒不过去的,官复原职的比拿亚又昭示了那些隐秘的关系,即使押沙龙并不是太在意旁人的感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可以嘲笑我了,王兄。”亚米利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他的声音像是这冬日里的冰雪,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冷漠,“是了,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嘲笑弱者毫无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押沙龙搭话,这般自取其辱的事放在往常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可是他太需要说会儿话了,说说他失去信任之人的痛苦,说说他现在所行道路的迷茫,无论那人是谁他都会说出口。
      为何有人生来受万千宠爱还不知足,有人却一定要做亡国之子颠沛流离?
      “我是多么嫉妒你啊,生来便什么都有了,暗嫩那种没有母族势力的草包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你会成为以色列荣耀的王,而我——什么都没有。我出生,我活着,我死去,这便是我毫无意义的一生,精辟。”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不是我的选择!若是锁巴还在,若是消失的是以色列,我就会是另一个你,甚至做得比你更好。”
      “你这是——”押沙龙停顿了一会,他觉得亚米利的说法有些奇怪,“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亚米利摇了摇头,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错吗?”笑意浮上押沙龙的脸庞,那是非常冰冷的笑容,“是我令你沦落到如此地步吗?我应该为此负责吗?我们的立场交换才是公平吗?”
      “不是。”少年红了眼眶,他蠕动着嘴唇,哆哆嗦嗦挤出声来,“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会错呢,哥哥?是我太卑微太无用了,我明明已经认清了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在我快放弃的时候,你要让我看到……本该成为的自己?”
      我本该在哈大底谢的膝下玩耍、长大,众人给予的视线里饱含期待,我将背负起我的承诺与责任,让族群的旗帜飞扬在迦南的大地上,是你令我燃起了这样的渴望。
      不会成真的梦想,最终比任何现实都要残酷。
      亚米利眼中流露出清晰的恨意,他一夹马肚,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坐车吗?”所罗门伏在老者背上问道。
      “我只相信自己的双腿。”巴兰顿了一下,想起男孩对恶魔的依赖来,“也不要相信恶魔,除了自己的力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相信。”
      “贝尔其巴普也一样?”
      “一样。”
      即使不相信,却不得不依赖,不知道许下心愿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与渴望?不过这种事巴兰无所谓,那个愿望便是他余生的唯一,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在乎的东西。他将男孩的身子往上托了托,比预想中轻得多的体重叫他皱起了眉。
      刚刚觉得不对,巴兰摸了摸所罗门的腿,发觉肌肉紧绷隐隐有痉挛的迹象,这才明白男孩不是说笑也并非撒娇,当即停下来给他捏腿。像是长期无法活动,肌肉已经开始萎缩,看上去也比同龄的孩子小些,以前的境遇可想而知。
      但是他不会去问。
      “哇哦——”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仰躺着的巨大石像,所罗门支着巴兰的肩膀抬高身子。裸女双臂交叠在胸前,象征生育的蛇缠绕着她的双足一路向上。先前的一些交谈里所罗门得知这是从附近采石场走水路运来的整块大石,原以为去掉大部分石料后可以运上去,现在若不依赖巴兰的力量则要拆解。
      巴兰将所罗门放了下来,他身边本来便有许多男孩侍奉,这时候带来所罗门并不奇怪。
      “大人,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中年憨圆的监官摘下毡帽向巴兰行了个礼,托着泥板朗读上边的文字,“橡树枝条的槲寄生,砂岩地里的茛菪,溪流边地的毛地黄……”
      所罗门牵着巴兰的袖子歪了歪脑袋,一脸不明所以。监官只当他不懂,和善一笑,继续念道:“……做牺牲的母羊羔三只,公牛两只。”
      巴兰面无表情地点头,矜持地叫监官与奴隶散开。

      “说说看这些东西的用处。”
      若是寻常的学徒被这么考验,恐怕得战战兢兢回忆阅读过的典籍,生怕说出一点错处。但是所罗门接过泥板后饶有趣味地摸索着上边的楔形文字,末了一下子笑出声来,“我以为除了收集起来困难一些,他们放在一起毫无用处。”
      巴兰赞许地点头,“有想要的你自己取。”
      “看来我可以骑着牛回去了。”所罗门愉快地回应,然而见到那是没有被骟掉、蹶着蹄子的暴躁公牛以后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巴兰到底是多想他走路啊。
      “要将这石像运上去确实不是难事,但是若有人向你请愿,不要轻易便完成了。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但是在我看来那并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着他们的眼睛——告诉我你看见什么?”
      “敬畏?”
      所罗门随口一说,说实话他不大明白如何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出情感来。
      “恐惧,人总是因无知而恐惧。”巴兰郑重地说,他看着那些卑微到骨子里的人,眼里流露出极为深刻轻蔑与怜悯,“你要叫他们做出牺牲,叫他们害怕,让他们明白魔术不是点金石也不是万灵药,而是比等价交换更为残酷的存在。唯有牺牲使他们珍惜,也唯有害怕使他们顺服,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
      “代价总令人珍惜,这点我明白,但是恐惧和顺服?”
      所罗门以为一个魔术师应得的是对知识的尊敬,巴兰的想法令他诧异。
      “你以后会知明白。”巴兰不欲多说,摩挲了一下男孩的脑袋,“去吧,用力量震撼他们!”
      “噗。”所罗门扭头便笑,不知怎的觉得巴兰说话的方式有些孩子气,他沉下气来认真地说,“巴兰,恐惧会使人顺从,但是恐惧同样会令人反抗。”
      “那边给予他们更为绝望的恐惧。”
      巴兰这是要说服男孩,用他这一生经历得到的教训来引导他走上一样的道路。所罗门同样试图用自己的想法来影响巴兰,无论对方要做什么,至少换一种更为温和的手段。
      “那么我先证明并非只有牺牲才能使人珍惜。”

      所罗门同监官交谈了一番。
      他比划了许多东西,监官不大理解,几次都向巴兰投以求助的目光,显然他并不想被这个小鬼指手画脚。巴兰自然是不管的,他自己也想看,于是最后女神像被牵引着立了起来。
      阿什塔尔低垂着眼眸,似乎在好奇这群渺小的人类要做什么。
      绳索被牢牢地套在她的肩膀处,先前五十几人都不能将她运上山,而这次绳索两端只有各十几个奴隶。随着一声吆喝,左侧的人们先是牵引着将神像拉至歪斜,眼看要倾倒,右侧的人们霍然用力又将石像拉斜了过去,一番折腾险些将石像摔碎。
      所罗门请求他们再试一次,巴兰点头应允后监官苦着脸再度吆喝。
      这次能够看出名堂来了,随着石像向□□斜,右侧的人快速前进,石像以左底为支点向右侧旋前一步;右侧的人再一拉,石像便以右底为支点向左前进,这般交替之下石像一摇一晃地『走』了起来。生育的女神在地上踩出一条深深的道路,便这样缓缓地行上山去。
      男孩碧绿的眼里绽出单纯而快乐的神采,那是恍若沙弗莱石般透彻的颜色,美丽得令人叹息。

      还是个孩子啊。
      直到现在巴兰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即使给人的感觉过于睿智和成熟,性格上也有点奇怪的恶劣,但是当他注视这广袤世界的时候,眼里满溢着本人未曾察觉的热爱与向往。

      “我和他们说这是阿什塔尔神力的庇护,但是要自己……”
      “不是『牺牲』而是『付出』,这就是你的答案。”巴兰望着那拱动的石像,说实话初次看确实非常有趣,他一边想着这孩子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边压下嘴角的笑意,“放弃你那无能的老师,做我的学徒吧。”
      多年以后当男孩成为了男人,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踉踉跄跄寻找到自己的道路时,不自觉地想起了巴兰忽如其来这句话。他曾经认为老师的要求是心血来潮,亦或是预见了自己终将失败的结局时最后的托付,但也许并非如此。巴兰只是比任何人更早地洞察了某种特质,尽管他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却意识到其中酝酿着他们以前从未尝试的可能性。
      此时的所罗门自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因惊讶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欸?”
      “你不愿意?” 巴兰挑眉,皱巴巴的脸顿时挤成一坨,大胡子一抖一抖像是要发怒。
      “不,也不是这样……”虽然无所谓,并且所罗门也知晓巴兰渊博的知识是现在的他需要的,但是突兀地建立这么亲密的关系总叫人怀疑。
      魔术师的师徒关系是特别的。
      是知识的传承,也是名讳、灵魂的紧密连接,有时候学徒被导师控制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巴兰应该不是这种直接到近乎愚蠢的人。
      “也对,你的话老师确实是多余了。”巴兰自作主张地曲解了这话的意思,他思索一番换了个说法“不想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吗?”
      “做了你的学徒会告诉我吗?”
      “不会。”
      他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但是许多隐秘的事都无法隐瞒你,如果你足够聪慧的话,也许能够自己寻找到真相,我以为你需要这个机会。况且你自己也应该发觉了——”想到这一点,巴兰神色里的阴鸷更甚,他明白在这条道路上最先引导所罗门的人绝非好意,“那人教给你的只有力量高深魔术,没有人会这样指导学生,除非他只希望你战斗。”
      “不是这样的。”所罗门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且世上魔术师何其多,为什么我一定要师从于你呢?”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说法,骄傲浮上巴兰的脸庞,那是唯有自信到极点的天才方有资格的狂妄,却因事实如此叫人无法反驳。
      “因为立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类之中,唯独我有资格说理解了魔术。”
      在许多事上都无所谓的所罗门,随便想了一下,也就无所谓地同意了。

      因为所罗门走不动路,他们便留在山脚下望着阿什塔尔摇摇晃晃走上山。再新奇的玩意儿看久了总归无趣,所罗门擅长发呆倒是无所谓,闲来无事的巴兰便寻思着把仪式先办了。
      “你还真是看重礼仪啊……”所罗门叹了口气,在身上摸索着要翻出点什么来。
      对于夺人之徒这种事巴兰没有丝毫犹豫,并且他知道一旦与所罗门建立了联系,以他的力量足以覆盖先前的契约。然而饶是他,在被告知男孩并未师从任何人时,也不由得惊讶了一阵。
      这股惊讶本可以持续地久些,但是在所罗门又翻出他那包肉以后便化作了难以置信。
      “你打算——”巴兰的语气因震惊而颤抖,坐在碎石料上的所罗门晃荡了一下双腿,觉得自己若是点头的话对方说不定会真的杀了他,“你就打算拿一块肉来做信物?”
      “你吃掉它,它融进你的身体里,说不定我们的联系说会更紧密呢?”
      “如果不想我吃掉你,最好换样信物。”
      所罗门耸肩,接着翻出了押沙龙给的钱币以及……形状完整的落叶、昆虫的尸体、路边拾来的小石子、鸟类的翎羽还有各种巴兰绝对不会接受的小物件,都是他觉得有趣想仔细观察才捡来的。每拿出一样巴兰的脸色便可怕一分,看来是不想让他蒙混过关。
      啊,指尖触到一个坚硬且冰凉的东西。
      “玻璃要吗?”捏在指间的玻璃珠子被男孩的眼睛映得绿意盎然,“这个似乎非常珍贵,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拿贝尔其巴普给你的东西——”巴兰终于忍无可忍地发飙了,他也算是在所罗门手下坚持最长时间才失态的好家伙,“你拿我给你的东西来做交换?”
      噫,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所罗门一点反省也没有,或者说看别人抓狂对他而言非常的有趣,瞥着巴兰的怒容他继续愉快地在口袋里摸索着,最终抓出一把连他自己都忘记了的玩意儿。
      那是用贝类的汁染成绛红的羊骨,来自徘徊在夏琐的一缕幽魂……说起来现在是不知道附在自己身上哪块儿,总是在奇怪的时候出现。这种据说是玩具的东西先是被押沙龙没收了去,但是不久对方大概嫌带着麻烦,不知什么时候又塞了回来。
      “这是什么?”巴兰怀疑地眯起双眼,这个身体眼睛本来就小,一眯就根本看不见了。
      “不知道,但是再嫌弃的话我就没东西了。”
      巴兰只得接过羊骨摩挲着,说实话这种可以握住的小东西手感确实好,而且不知怎的就是有点喜欢。他想起羊羔的意义后觉得勉强可以接受,于是在监官准备的杂物中折了一支深色的冬青。
      “你不也是随便拣了根树枝。”所罗门也学着他摆出嫌弃的嘴脸,这副表情在男孩脸上怎么看怎么欠揍,“甚至不是你自己的。”
      巴兰根本就不理他。

      “你献上纯洁与牺牲,我给予治愈与生命。”金色泛在老人的眼底,那是魔力随言语化作契约的证据,他将枝头仍挂着鲜红果实的冬青交到所罗门手中,“这是你我盟约的证明,直至最后不得背弃,我以巴兰之名如是说。”
      “以所罗门之名。”
      巴兰又瞪了他一眼。
      这次所罗门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只得老老实实询问,孰料巴兰说出了叫人惊诧的责问,“说出你的真名!这种时候还要藏着吗?”
      “这就是我的真名。”
      “你有另一个名字,它与你的灵魂联系更为紧密、深刻,告诉我它是什么。”
      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晦涩淹没了男孩的心,不是因为所罗门之名不被承认,也并非想起与恶魔定下契约时用的是不具效力之名,他只是没想到那人给予的称呼竟成了他的名字,那一度是他最讨厌的词语。

      『这是你诞生于这世界的意义,是对你所犯之罪的救赎,直到呼吸的终止杀戮那肮脏的种族都是你的命运。』
      『耶底底亚,罪之子便是你的名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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