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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陆 情定 ...

  •   纪湛是嗅闻着雨后湿润清冽的水汽味道醒过来的,撑着手从床榻上狼狈的坐起身来。“唔”的哀鸣一声,皱着眉头又仰躺在床上。

      头痛欲裂,纪湛揉捏着自己的额角,心中的悔意一阵阵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不仅仅是宿醉带来这种想要以头抢地的痛苦,更多的是,他还记得昨晚他迷迷糊糊中,心中深藏的另外一个狂徒对着他的小融吐露的那些话:

      大哥心悦小融,大哥想和小融一辈子一起……他没有脸再去见小融了,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天底下,他认识的人中,好像,只有小融是身负此等能力的奇人。

      不会的吧,小融一向和软,怎么会如此狠心呢?肯定不会的。

      纪湛按着跳动的慌乱的心脏,一边胡乱套上衣服,笈拉着鞋子,将长发乱七八糟的往耳后一顺,跳下床向外大步流星走去。

      “小融,小融,你在哪里?”边走,边四处环顾,“别吓大哥了,快点出来。”

      他推开卧房的门,跌跌撞撞的穿过空无一人的书房,再四顾没有一丝人气的正堂……他不在这里,他的小融不在这里。

      或者,已经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到永不可及的彼方。

      纪湛失魂落魄的坐在正堂外的青石台阶上,昨夜好像是下过雨,青苔都是湿漉漉的。他的中衣湿了个透,他也全不在意。

      还有什么好在意的,还有什么、还有谁能让他在意?

      而现在,他还在意的起么,小融,还愿意让他在意么?

      纪湛颓然的捂住双眼,不愿再想下去。直到……

      “大哥,你作何坐在此处,快起来吧,地上凉得很呢。”云融看着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纪湛,疑惑的皱起眉头。“我起得早了些,看家中也无甚米粮,便出去买了些回来。”

      而纪湛,眼睫一抖,差点落下泪来。

      “我,差点以为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去到我所不能触碰的其他天地去了。”压着嗓子,掩盖自己随时就会哭出来的事实,纪湛扶着云融的手站了起来“……小融,你…听到了吧。”

      “嘻,大哥说什么呢。”云融一手挽着纪湛,一手将装着早点的食盒放到正堂的圆桌上,“我听到什么了啊?”

      他其实是知道的,纪湛心中十万分确定。昨晚,云融是听到了他那些孟浪的,不自量力的话的,而现下他这般装傻,果然是……不行吗?

      可他,还是想要个结果。

      “昨晚,大哥说过的,小融也应该听到了。大哥……”纪湛一咬牙一闭眼,破釜沉舟,“大哥,大哥心悦小融,大哥想和小融携手白头。大哥…大哥自知卑劣,还…还是个男子,配不上小融这般人才品貌……”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如此自私,也是如此愚蠢。

      可,还是,还是忍不住期待一个几乎是不能实现的结果。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我哪有这样好……”云融怔怔的看着纪湛通红的脸,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眼,“要说到好,大哥才真是好呀,我再没碰见大哥一般对我这样好的人了。从初初见到大哥开始,大哥便如此对我了。

      大哥,你说,你对我好……是,因为什么呀?”

      “自然,是因为,”纪湛喉结上下耸动,“小融值得这份好。”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值得?”云融伸手握住纪湛的指尖,描画这他指甲上月牙型的边沿。

      “嗯。”纪湛,“头一次见面,就知道小融是这般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般好的小融,愿不愿意……和大哥……”纪湛话音未落。

      “愿意的,我愿意的。”云融一笑起来就露出满口的糯米小牙,梨涡深深,攫住纪湛所有的目光,“大哥心悦我,我也中意大哥啊。我画儿画得好,纪大哥字题得妙,再没有比我们更相配的了。”

      听闻此话,纪湛几次张口,都不能成言,眼泪倒是先一步夺眶而出。

      纵使心里已经高兴的无以复加,可他还是抱有一丝惶恐,小融未知情事,难保说他将对他这个大哥的依恋之情曲解成爱恋,若将来有一天小融遇到他真心爱恋之人,他将如何自处。而且,小融说的是“相配”,若是他没有这笔墨本事,还配得起小融吗?

      其实若是纪湛头脑再清醒一些就能知道这完全就是自寻烦恼,只要云融和他定了情,他自有方法将云融牢牢扣在身边,悉心引导,自然不会发生“移情别恋”这样的事。可纪湛却不愿这样做。

      云融对纪湛的恋慕,只应该来自于小融对大哥的钟情。

      “小融,是真的喜欢大哥,而不是…而不是……其他的喜欢?”

      “大哥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喜欢还能有哪种喜欢,喜欢,就是跟那整天吆喝号子的王家船上的小哥儿,喜欢棹歌唱的好听的莲妹子一般的喜欢,就是跟那天我画过的,春水里的一对鸳鸯鸟儿一样的喜欢啊。”

      纪湛什么都没过,一把将云融搂到了怀里,双臂勒的紧紧的,云融试探着挣了下,乖乖地伸手抱住纪湛的劲腰。

      过了好大一会儿,云融将脑袋闷在纪湛的前襟里支支吾吾的说:“大哥快将衣服穿上,要着凉了。”接着,咬了咬唇,“而且,我还有个秘密要同你讲。”

      “大哥,‘煦之’这个字我恐是用不了了。我,长不到二十岁的。”

      云融跟纪湛讲了他师父和将军的故事,末了还说,他也是这样不老不死的怪物一个,大哥嫌弃吗?

      纪湛的回答是一个生涩却激烈缠绵的亲吻。

      “大哥,其实我早就模模糊糊知道你喜欢我啦。”一吻过后,云融红着一张小脸,还硬撑着跟纪湛说话,“嘿嘿,我就知道纪大哥也是极中意我的,大哥对别人家才没那么亲热呢。”

      “小融对大哥实在太坏,”纪湛了结了心中忐忑不安的大事,所谓对世人的看法顾虑、配不上小融的想法通通泯灭了,说穿了,这些只不过是他为自己的不自信找的借口而已。“居然都不点明,让大哥白白难受了这么些天。我刚才差点以为,差点以为你离开这个世界了,再也看不到你。”想到这,纪湛依旧后怕。

      “怎么可能呢,我说过的吧,若是穿入另一个世界,得有个十分信赖的人在这个世界中将画完完整整的烧掉。这个世界上,除了大哥,我上哪里找这样一个人呢?”云融调皮的亲了亲纪湛冒着点点胡茬的下巴,“哪里都不能有了。”

      纪湛想着云融的师父一生未得所爱,不禁长叹一声。“待到我百年之时,小融该还是少年模样吧,那时你画一幅画,我会亲手给小融烧掉的。”

      “你说什么呐!”云融老大不高兴,“到时候我也跟我师父似的寻一徒弟将此等能力传下去便好了,大哥若去了,我独活着有有什么意思。”

      纪湛心思浮动,露出一个极暖的笑容来。“说着说着都饿了,小融,我们还是快点用餐吧。”

      恰好云融此时腹中轰鸣,两人皆是大笑起来。

      欢娱嫌日短,飞梭一般的,时间过去了三个月。莲花花瓣早已片片凋落,硕大的莲蓬被渔家的少女一个一个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浦头边,叫卖的吆喝声婉转动人。

      纪湛家中本就在这湖边有大片田产,大部分都租给了这里的村民,他又是个心善宽和的地主人,平日里人人对他敬重的很,慷慨的渔夫含羞的少女硬塞过来的新鲜莲蓬实在是没法子拒绝,纪湛拱手接过来,转头就给云融剥了一个,还仔仔细细的去了莲心,生怕苦着他。

      “软糯清甜,好吃呢,大哥。”云融嚼着,也顺手给纪湛喂了一个。这般亲昵在情定的这几个月已是常态,旁人看他们落落大方,只当是兄弟情深,并不做他想。

      可纪湛宁愿旁人想的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恨不得在云融身上打上印子才好呢。这小孩儿一举一动都透着灵动可爱,有多少小丫头冲他抛得媚眼他可也是知道的。洵州地界文风鼎盛,闺阁女子也是多有才气,前些天居然有女子扮了男装参加诗会,还当众提了首情诗要云融配上画。这可让纪湛结结实实的醋了一把。

      再就是,时近金秋,天干物燥的,而纪湛天天看着云融可爱的神态,却看得到吃不到——上火了。

      是的,三个月过去,他们最亲昵的举动就只是相拥亲吻,再多,也只是他半诱哄半强迫云融给他用手纾解,再进一步,完全没有。

      这男男之间的床笫之事,纪湛也只是听其他狂徒喝醉之后浑说过,当时他还觉得怪异无比。而这三个月,几乎每晚他梦中所见,却都是他可心的小融被他压在身下,恣意妄为,婉转娇啼的情景。

      他简直都是魔怔了,更别说前些天更是以秋深露重为借口将云融拐到了他的梨花木雕花大床上,夜夜感受着小融的体温,嗅闻着小融的馨香——却一口都吃不到!

      回到西江小筑,云融和往常一般走到了纪湛新为他搭建的画室。当云融答应与他携手一生,纪湛就开始准备了,“这小筑只是我凑活住的地方,说好听是野趣,其实根本就是凑活了,自然不能这样委屈小融了,况且,小融与我虽说都是男子,但大哥说不准会让我收个义子或者过继个族中的孩子继承香火。若是这样,这园子就小了许多,我们需早做筹谋才是。”

      这话说得云融都十分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将院子扩了一些,将原来的小筑改成了两进的宅子才算完。

      而这日夜间,云融正在作画。与往常不同,云融四处寻摸着,没看见纪湛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把小刀,对准自己的左手食指,偏过头去不忍看,摸索着划了一道。直到有血滴出来,他才快用砚台接了,画笔搅了几下,接着将受伤的食指用早已备下的纱布结结实实捆了几道,执笔开始作画。

      这墨看起来和平常的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画的时候却令人万分惊奇,黑色的墨汁被赋予了多种变化,下笔之时色泽已然改变,显露出一股五光十色的灵气来。

      寥寥几笔,画已成型,若是仔细一看,嚯,这便赫然是当日云融扬名的何园酒宴上,被纪湛夸赞的那个荷花缸子!

      原来,云融今日和纪湛出门赴宴,不知听哪个说起何园主人敬王当真财大气粗,过了这一季的荷花都被他用来制了香包,连荷花缸都要砸了填池子。云融不禁想起当日纪湛看那个缸子都看呆了的样子,他还说要给他画一个原模原样的出来。

      反正都是要砸掉的了,那,自己拿过来用也没关系吧。云融这样想着,一边画一边唾弃自己,其实只是因为大哥喜欢罢了,哪里来的这许多借口呢。

      画毕,云融小心翼翼的将那只画纸上的荷花缸子拽着边沿从扁平的纸上拽出,直到宴会上那个缸子完完整整的从纸上脱离出来,云融才擦擦头上的汗珠,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融半夜三更不睡,原来是来这里画画?”一个幽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云融吓了一跳,“大哥太讨厌了,无声不响的吓我。”

      “小融才是,不声不响的,到这里来画画,居然还放了你自己的血?”纪湛有些生气,“快让我看看。”解开纱布,伤口几乎只剩下一条白色的瘢痕。

      “我伤好的很快的。”云融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大哥,我把你喜欢的那个荷花缸画过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纪湛好不容易想起来当日他戏言的借口居然被云融如此珍惜的记着,心里一阵暖流,可看见云融手上快要消失不见的痕迹,还是十分生气。

      “那也不能这样,绝没有下次,一个缸子可以买,但小融若是伤了自己绝对不行…………”纪湛自从和云融搭伙过日子之后越来越像庄户人家的娘们了。

      “哎呀,就这么一丁点儿血,不碍事的,不碍事的。纪大哥你整天唠唠叨叨的烦不烦呀,我去找老王买鱼了,出门啦听不到听不到。”云融转身要跑。

      “都快子时了你去哪里买谁家的鱼啊,”纪湛刮了下云融的鼻尖,将他一把打横抱起,“快去睡吧,明日吃羊血汤,把今日的血都补回来。”

      “那个好腥的,不要嘛大哥。”

      于是,这个荷花缸子被栽上了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中君子,落在庭院的东南角,见证者这对甜腻的“兄弟”的日常琐碎,人们的出入来往。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这对“兄弟”的关系并不单纯,有的人不屑与之,而更多的,则恭喜一声,祝福白头,更有甚者,羡慕之极,欲与相爱之人效仿。

      转眼到了这年冬天,洵州地处江南,难得下了一场不小的雪。西江小筑新添的门房递给纪湛一张帖子:

      敬王相邀,行宫赏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陆 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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