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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03
      苒苒自从被师傅收养,便没有离开过灵山。

      并非她不想下山,以往师傅带着大师兄或师兄下山时,苒苒曾奋力争取过,但每次都被他们友善地劝阻。
      师傅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不急,不急。”
      大师兄则拍拍她的肩膀,“师妹,等你再长大些,大师兄带你下山。”
      唯独师兄毫不顾忌她的自尊心,直白地说:“苒苒,你武功太差,山外对于你太过危险。”
      苒苒哑口无言,因为武功的确是她的软肋。后来,她看着他们下山上山,又下山上山,久而久之,便不再有想要下山的念头了,反而,她习惯了灵山的一草一木,觉得灵山的一切都可爱至极。
      如今真要下山了,苒苒倒是有些舍不得。

      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她是无比好奇的。虽然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突然决定带她下山,但是当师兄提议时,苒苒内心的一丝疑惑很快被满满的惊喜覆盖。可后来她又觉得不对,师兄说话的语气不似提议,更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没错,就是命令,师兄完全没有问过她的意愿,而是直接“命令”她一起下山。
      苒苒清楚地记得,当时师兄用了肯定陈述的语气对她说:
      “苒苒,过几天,你跟我一起下山。”
      虽然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但一想到师兄说话时那语气,苒苒的胸口就有点发闷。原本师兄温和体贴的优良形象瞬间被专制霸道所取代。于是,在疑惑、惊喜、郁闷交替的复杂情绪下,苒苒整理好了包袱,关好屋子的门窗,向桃林出发。
      桃林位于灵山西侧,比邻观霞殿和醉芳亭,占地约方圆五里,对于年少时的苒苒而言,它既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大花园,更是一处追逐打闹嬉戏游玩的好地方。尤其每逢四月桃花盛开,桃林在春风的吹拂下宛如一片微波荡漾的粉色海洋,簇拥着醉芳亭。亭内芳香四溢,亭内之人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仿佛身临桃源仙境,芳菲的花香和着春意,最是令人昏昏欲眠,醉芳亭便是因此得名。幼时的苒苒不爱乖乖待在屋里,总是拉拽着师兄到此处午睡小憩。

      此时正是花团锦簇的好时节。苒苒穿过茂盛交错的桃枝来到醉芳亭时,师兄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师兄一如既往,身着一身白衣,右肩背着一个轻盈的小包袱,左手持青玥剑。
      眼看期待已久的旅程即将开始,兴奋和憧憬驱赶了苒苒的疑惑和郁闷,她快步走向师兄,脑袋瓜子里正想着镇上的豆花和白糖糕,待会一定要缠着师兄全部给她买来。
      不料,远处倏地一道惊惧的尖叫声无情地划破了整片美好,一眼望去,桃红柳绿的景象瞬间黯然失色。

      当时,正值傍晚,众人都在饭堂吃晚饭,整座灵山都沉浸在幽静和安逸中。
      而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几乎将所有人从安逸中拉扯出来,狠狠地丢进无边的黑暗中。
      紧接着远处再次传来一阵阵由远及近的惊呼:“救命啊!快来人啊!师尊他……”
      师傅?他们说师傅怎么了?
      苒苒跟着师兄往回走。虽然师兄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从加快的步伐可以看出,师兄和她一样心急如焚。
      一个同门弟子向他们迎面跑来,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活脱脱像一只被狼群追赶的小羊,满眼的恐惧和绝望。
      众人急不可耐,追问他:“师尊怎么了?快说啊!”
      “师尊他……”他的声音不停地在颤抖,煞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我看见师尊倒在禅房里不省人事,身下都是血。”
      还没说完,原本站在身前的师兄如一阵疾风消失了,只在苒苒的余光中留下一片白色恍惚的影子,转瞬即逝。
      苒苒紧随其后,她使出所有的力气向师傅的禅房奔去,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如师兄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好让她快些赶到禅房一探究竟,她不相信师傅如刚才的同门所说,更无法想象一直武功高强的师傅会倒在禅房不省人事,还血流不止。

      她喘着气冲进禅房,张嘴想喊一声“师傅”,却被满室浓稠的血腥味呛得怎么也喊不出话来,所有的急切和慌张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完全吓傻了。
      师傅的禅房一直是干净整洁的,别说桌椅是一尘不染的,即便是地上铺的青砖都光亮如新,明亮如镜。可现在,师傅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下漫着大片的鲜血,衬得师傅的面色比白漆更白,比岩石更灰。

      这怎么会是师傅呢?师傅一向慈眉善目,他温暖的笑容呢?
      地上那么冰凉,师傅不冷吗?
      那么多的血,都是从师傅身体里流出来的?
      以前苒苒想过很多,想过她稍长些师傅带她下山游玩,想过她及笄时师傅亲眼看着她行笄礼,甚至还想到了待她及笄后,师傅一定会催她婚配,而她却调皮地想要在师傅身边多待几年的画面。可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师傅会病重或是受伤,更没想过师傅有可能会去世,再也不在了,在她还那么少不知事的时候。
      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一想到死亡,苒苒就万分恐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傅躺在地上流血不止,无助地等死。
      她紧紧抓住师兄的衣角,把希望都寄托在师兄身上,师兄从小就那么优秀,一定有能力救得了师傅,一定有办法的。
      “师兄,快救救师傅!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啊?快去救救师傅啊!”
      可是师兄却摇摇头,手重重地按在她的肩上,“苒苒,我来的时候,师傅已经断气,脉象全无。”
      师兄一把扶住没有站稳的苒苒,指节发白的双手,是不自觉的颤抖。
      他仔细审视着屋内的所有物品和师傅的尸体,整间屋子干净整洁,案几上师傅常用的茶杯安然无恙,甚至没有滴落一滴水渍,一切都太过平静,整间屋子只有师傅身下的一滩鲜血格外显眼;师傅的双手白净清洁,指甲没有任何破损,显然死前没有做过剧烈的挣扎,可见凶手刀剑之快、狠、准,近乎一招致命。
      是那群山下袭击他的黑衣人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师傅没有反抗呢?来不及反抗?还是不能反抗?鲜血没有呈暗黑色,说明师傅没有中毒,是有能力和时间反抗的。
      不管凶手是谁,即使刀剑再快,以师傅的功力和身手,屋内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用作抗击的武器,为什么诡异得一点痕迹和线索都没有,为什么不反抗呢?
      等等,难道师傅根本就没想过要反抗?

      苒苒拼命摇头,沉浸在师兄说的那句“脉象全无”,错过了师兄脸上发生的千变万化的转变,从起初的困惑不解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最后痛苦的敏思苦想,师兄在脑海里做了无数次的假设,可是怎么也想不通。
      苒苒根本不接受师傅已经离开的事实,半个身子无力地靠在师兄一侧,眼睛紧盯着门外,“不会的,师傅一定还没有死,还有希望,大师兄呢?他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大师兄携着崔大夫疾步而来,众人在门口焦急观望,不敢进来。
      大师兄大喝一声:“师傅!是谁这么狠的心啊!”
      崔大夫上前在师傅颈部轻轻一探,摇头叹息:“唉,已经去了。”
      随后,大师兄催促道:“崔老,快检验下师傅的伤,到底是如何致命的。”
      崔大夫将师傅卧倒的身体翻过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墨色的衣衫,里面的白色单衣早已染成了鲜红色,待解开单衣后,三条鲜明的血痕赫然纵横在师傅胸前。
      二师兄大惊,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眸,“这不可能!”
      苒苒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一片嘈杂之余,师兄浑身上下抖得厉害,胸腔起伏不断。
      崔老抖着双唇,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这……这是……三决的剑招……”
      大师兄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灵剑三决?”
      苒苒只见崔老郑重地点了点头。

      屋外的众人一听到灵剑三决,都惊讶不已,杂七杂八地纷纷议论起来。
      “我知道三决,传说只有三招,却招招致命。”
      “不对呀,听说师尊将三决传授给了二公子,整座灵山除了师尊,只有二公子会这个啊!”
      “不会吧,难不成是二公子杀了师尊?!”
      众说纷纭之时,屋内却一片寂静,时间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苒苒突然觉得屋外的嘈杂声刺耳不堪,久久都没有消停。她实在忍无可忍,不管自己的嗓音是否还带着哭腔,也不顾沙哑干涩的声音能否抵得过众人之口,但是她想要制止一切,她松开师兄的搀扶,使出全身的力气朝门外大喊:“不可能,你们别乱说!师兄绝对不可能是杀害师傅的凶手!”
      “三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么能肯定不是二公子为了掌门之位而谋害了师尊呢?”
      “就算是师兄做的,师尊武功高出师兄许多,怎么可能仅仅一个三决就那么轻易的死了呢?你们简直信口雌黄!”
      “我们就事论事,你看二公子还背着包袱,说不定就是准备杀了师尊跑路呢。”
      “对啊对啊,前面在饭堂就没看到二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谋杀师尊呢。”
      “你们看三姑娘也背着包袱,他们不会是同伙吧?”
      “难怪三姑娘一个劲提二公子说话,说不定一早就同流合污了。”
      “大公子,你一定要主持公道,不能放过这欺师灭祖的恶贼啊!”
      “对对,大公子要抓了这对狗男女,为师尊报仇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质疑,苒苒一张嘴当然说不过那么多张嘴,急得就快说烧眉毛了,赶紧推了推沉默的师兄,“师兄你快解释啊。”
      师兄直直地望着大师兄满是为难的眼睛,刚要开口,却被大师兄打断。
      “师弟,你别解释了,大师兄当然相信凶手另有他人,但以目前情形来看,你的确嫌疑最大,暂时也只能委屈你待在禁闭室,我一定尽快找到杀害师傅的真凶,早日还你清白和自由。”
      苒苒急了,“无凭无据的,怎么能将师兄关在禁闭室,大家应该齐心合力尽快找出凶手啊!”
      众人不依,“还找什么真凶,凶手分明就是二公子,我们一起上,为师尊报仇!”

      终于师兄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大师兄,你明知以我的性格,是不可能跟你去禁闭室的。”
      大师兄的脸色不见了方才的迟疑和为难,他一脸威严,嗓门也比方才大好几倍,屋里屋外都充斥着大师兄的警告,“师弟,如果你执意不愿配合,别怪大师兄动用武力。”
      “也罢。”师兄眼眸里燃起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悲痛和戾气,却又镇定如钟,稳如泰山,周遭的气息都开始停滞。
      苒苒心里急得发慌,看着师兄浑身上下冒着杀气,知晓他必定不会乖乖地去禁闭室待着,但总不能在尸骨未寒的师傅面前和同门大打出手吧。个傻乎乎的师兄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任由他们胡言乱语肆意冤枉。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人尽皆知只有师兄会三决,除非师兄是傻子,不然怎么可能用别人都不会的绝招杀人呢,分明就是有人陷害。
      苒苒环顾四周,眼下屋内已一片换乱,几乎都将师兄认定为凶手。
      众人在大师兄的默许下,手握刀剑包围了苒苒和师兄,个个都对他们虎视眈眈,势必要擒拿手刃师尊的“大逆不道之徒”,可是同时又畏惧着师兄的武功,迟迟没有动手。
      突然,师兄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一反往日的温柔和煦,是苒苒陌生的威严而冰冷,即使是在山下和黑衣人厮杀时,也没有感受过的杀气逼人,师兄缓缓抽出了佩剑,没有出招,但语气的冰冷犹如腊月寒冬的暴风雪,轻轻一吹,就伤得人遍体鳞伤:“你们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杀了她?

      哪个她?

      还没有待思考过来,苒苒的颈子上已经一阵冰凉,她低头一看,发觉闪着森冷寒光的,是师兄常用的青玥剑。她闻到了师兄干净清爽的味道,和凌厉逼人的气息同时缠绕在她的鼻尖。她还清晰地看见,握着剑的左手宽大有力,左手后方不停摇晃着的,是她亲手为师兄编织的剑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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