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匆别 ...
-
“谢谢掌柜的了！”品姝笑着接过秦掌柜递来的包裹。
因为上次司马曜说那冰茶甚好，要求她要多做一些给各宫送去，皇菊最多的地方还是那“济元堂”，品姝自愿亲自出宫，才能出了那四角宫墙，再次来到这熟悉的闹市。
不过，她出宫更是为了帮人。
“品姝，能否请你帮我个忙？这是我的家书，这月传信的小厮病了。”姜嫄递来一封包好的信笺，笑问：“比起家中，我哥哥平日里更爱去他自己开的一家西关酒楼，你能尽快帮我传递给他吗？”
品姝拿着这封书信，想起两日前姜嫄请她帮忙。也许是看她和自己身世相似，再加上莫名的亲切感，她便答应了，只等着出宫的这日。
掌柜的见品姝盯着书信，笑问：“品姑娘是要去送信吗？”
“是啊！”品姝笑答，想着秦掌柜对这街巷很是熟悉，就问道：“掌柜的，可知道这西关酒楼？
“西关酒楼，知道知道！可这西关的掌柜好像被抓了，三日前几个人把他抓走了。”秦掌柜回想起来。
********************************************************************************
李清卓搁下笔，看着天边的云慢慢堆积起来，乌青蒙着一层强烈的预感，随着风敲打着窗棂，那双稚气的脸上仍旧妆容端庄，显得成熟干练。
“大人，褚阳王爷求见。”侍女细语道。
慕渊……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吧。”
石青深衣装束，华丽的一点朱雀盘旋飞上衣襟。李清卓见他身着花哨，不禁轻笑。
“王爷来我这儿，可有何事？”李清卓命人奉上茶水，示意他坐下，倒也不免礼节。
“李大人这是何话？我是来向您道喜来了。” 慕渊笑言。
“王爷不必在我这儿兜圈子，我李清卓最不喜绕来绕去，最后还不知对方何意。”李清卓也笑言，两人之间的假意连旁人都可见一二。
“那本王也便不说暗话了。我听闻李大人来了兰台，自知这是陛下的意思，可不知李大人是何想法呢？”慕渊轻嗅了一下茶盖上的余香，又把茶盖拿在手里把玩着，笑问。
李清卓见其举动，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强颜笑道：“我自然是愿意重振我李家，为陛下效力。”
“陛下与大人同心自然是好，若不是……那……”慕渊看了一眼李清卓那双同样犀利的眸子，又道：“当年李家到底是被诬陷，还是被先帝抓住了机会扳倒，想必大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吧！”
李清卓微微攥紧手中的茶盏，道：“你，什么意思？”
“慕渊此次刚从霍跋的营地归来，倒是听到霍拔人的话，思忖着与大人共勉。”
慕渊盯着她的眸子，笑言，“这狡兔有三窟，才能免死。”
“想必大人是不愿只贪恋眼前之芳饵，必会懂得进退有度，后路可依吧。”慕渊笑言，继续饮茶。
“我非狡兔，又何来三窟？芳饵我要，熊掌我亦取。如此一来，难免让一些人看得眼馋，只能唱些不入流的反间计。”
李清卓语罢，见慕渊盏中无茶，一笑：“既然王爷杯中无茶再饮，想必也有先行之意，那李清卓在此不送！”
“好！李大人只需记得这话便可，说不定哪天就会回心转意。”慕渊笑言，“告辞。”
“二小姐，您也不怕这姓慕的脏了我李家的茶盏！”禾颖一进屋，得知慕渊来过，心想着慕氏和李家有着化不开的仇恨，她家二小姐居然还请慕渊上座。
“姐姐让你来的？什么事啊？”之前在府中，禾颖就是最能聒噪的那一个，她一来，怕是又要借着姐姐李清慧的意思唠叨个没完。
“二小姐，这是皇后娘娘给您的亲手做的，都是些您最爱的糕点呢……还有这个，这个是娘娘说务必要给您的！”
“木鱼？”李清卓有些吃惊，姐姐怎会送这东西给她？
“娘娘说了，这个木鱼跟了她多年，每次彷徨时，除了信仰佛陀，便是敲其来自省。”
李清卓一听是姐姐的随身之物，便开始仔细端详起来，细致的雕工刻画着云中的鱼儿，虽已陈旧，但纹路仍清晰可观。
禾颖见她认真看着，笑言：“‘鱼类目不阖晴，昼夜常醒。人目可阖可启，随心而已。’这是娘娘想告诉您的。”
“清卓，在宫里，什么事都不需看得一清二楚的，有时也需要阖眼梦眠。这样才能够舒心自在。”
姐姐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也让李清卓的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这种宁静能否长久呢，她心里终是明白，在这乱世，实在是难上加难。
**********************************************************************************
“抓走了？”品姝听闻秦掌柜的回答，又疑又忧，问：“掌柜的可知是为何？”
“这……这好像是因为走私吧，走私给霍跋，对！”秦掌柜笃定地说道。
“这……怎么会？”姜嫄的哥哥走私霍跋？正在品姝疑惑时，一旁挑选茶料的一个老汉听闻品姝和秦掌柜的谈话，插话道：“听说啊，还要被枭首示众呢。”
“已经被枭首示众了呢。”又有个青年男子进来参与谈话。
“你看到了啊？”那老汉惊问。
“这不今日午时刚执行的吗……”那男子说道，“哎，还有他那妹妹，也是可怜！”
“阿弥陀佛……”一旁的一个老和尚拿着包好的草药，叹了叹气，缓缓走出店铺。
秦掌柜见品姝的眼眸慢慢低沉下去，急忙道：“好了好了，这些流言啊就别传来传去了！您啊，这药拿好了！”
品姝强颜欢笑：“谢谢掌柜的……我走了。”
“哎！品姑娘……”秦掌柜见品姝面上难掩悲伤，不禁叹气。
品姝望着那头顶的太阳，照在东市的城门上，一道凌厉的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强撑着自己四魂无主的身子，一路泛着恶心，终于回到宫中，步入自己的屋内，猛地关起房门。
她拿起桌上的水，往嘴里灌，无助地想平复胃里抑制不住的酸涩。
“那女的是谁啊？”
“那个奸商的妹妹，好像说她也是霍跋的什么奸细，混到宫中魅惑陛下的。”
……
人群的议论纷纷，像是什么东西爆破的声音，耳朵不住地疼痛。
姜嫄的句句话语，在脑中突然闪过。
“还不知姑娘叫什么？你我有缘，希望与姑娘交个朋友。”
“我最喜读那上古创世神“烛龙举火”，说是那烛龙身长千里，神力无比，竟能更替季节与日夜，口含火精又能照亮天地万物。“
“祭祀时，把一块系着五彩的丝绳的玉与茞埋入田地里，祈求来年保佑田地丰收……”
“五年前……五年前的品姝在哪儿呢？”
“看来我们都是经历过的人，真希望不再有战争，和平才是最好。”
品姝抹去泪水，发现手中还紧紧握着姜嫄要自己帮忙传递的书信，她有些恍惚，慢慢打开信纸。
……
夜里似枕水而眠，终是冰冷无力，不得不辗转反侧，一场梦接着一场。
梦里，姜嫄的住所中，鼻中清晰透着最后一次与她见面时点的熏香。
“你是……何人？”品姝见一女子背对于自己。
“姜氏的女儿，姜嫄。”那个女子慢慢回首，浮起的笑有些陌生，冷得像四月的飞雪，仿佛夏日已去。
姜氏……姜夫人……
“品姝，如果你打开看到了这封信，那说明我此时已去。”伴着那个温和的笑影，又逐渐和另一个笑影重合。
“姝儿，你明日若未见到师傅，那便是师傅回家了。”
梦里，那书信的里话语真真切切地由姜嫄娓娓道来，又重叠着姜夫人最后对品姝说的话。
品姝突然惊醒，借着月光，发现姜嫄的书信安静地躺在枕边，清秀的字迹成为了最后一丝温暖。
姜夫人……这个时常在旧梦里出现的名字，那个曾经教授自己茶道，亲如母亲的师傅。
她是霍跋先王大败晏国后掳来的俘虏，却与先王有了孩子，而那孩子在刚出生就被带走了。
品姝儿时一直想帮助姜氏找到那孩子，让姜氏母女能重逢，可直到姜氏陪葬先帝后，自己也无能为力。
造化弄人，一晃五年，那个美目盼兮的女子，竟是她当初寻觅的那个孩子……
思及此，品姝又不禁潸然而下。
泪水滴到姜嫄的笔迹上，墨色慢慢晕开，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也仿佛勾勒在纸上，而那些在霍跋的记忆，又是电光火石地接踵而至自己落魄的双眸中。
包括最后一次见霍跋乾元，当时的太子，现在的大王。
那冰冷的殿堂机关，间间密室，他却仿佛顺其自然地立于那里。
幽幽烛火下，那孩子般的面庞上，一双鹰眼令人战栗不已。他试图向自己解释，为何他阻止姜氏母女团聚，又为何隐瞒于自己。
那被人欺骗的感觉，那仿佛被人硬生生掏空的痛苦，再一次涌上来，让品姝的手紧紧攥住衣袖，掌心不禁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眼前的视线又开始一阵模糊，旧泪还未拭去，新泪已涌出眼眶，终是抵不过眼眸的酸涩，也抵不过内心的痛苦。
“幼时若非大王救我，恐怕我早已饿死在囚牢之中。为报答大王之恩，我姜嫄唯有舍命为其分忧。”信件里的话再次闪过脑海。
“五年了，大王甚是想你。原谅他吧！”
品姝的泪眼里满是不舍和深深的自责。手中的书信，好像是失而复得的东西重新出现在眼前，闪过一丝亲切暖意之后，又悄然无息地离开了。
“夫人，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能护好你的孩子……对不起！……”品姝把自己紧紧裹住，因为寒冷无助，她不断抽泣着。而窗外隐约传来的雷云滚滚，又让她惧怕着。
可这时，姜嫄的声音又轻声传来：
“品姝，我们都不要自责过去了好么？”
“未来，我们要的难道不是未来吗？霍跋的未来……你能帮我吗？……”
品姝微微发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泪水默默地停下。
可那双清澈眼底的温柔缱绻，不知不觉地化作了那涌起的云烟，仿佛消散而去，可终究还是抵不过流年的侵蚀，是一场在即的烈火亦或暴雨，无人参透，只是这乱世里躲不开的又一个宿命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