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病院（连载版）》Solitia

2、一、病院日记1

　　……亚伯，我现在正用你的眼睛看着窗外。
　　没有樱花树，冰冷的是铁栏而不是护士长，我在发作时害你受的伤都是一的刀刀刺刺下去的，眼泪也不是糖的味道……亚伯，你说了好多的谎。
　　你还说过，如果丽丝能够看见，就可以欣赏到病院外美丽的世界。

　　所以你把眼睛给了我。

　　——只是，这个世界真的美丽吗？

　　一、病院日记

　　9月4日。
　　在那天替我拆过绷带的女孩送来晚餐，开门的时候走廊上的吵架声全部涌了进来。

　　女人尖锐的嗓门在强调，如果‘这个人’不送来病院，她就要离婚。男人连声哀求着，把一个手舞足蹈的女孩推进医生的诊室。

　　我舔着钢勺，舀了口白饭到嘴里。白饭上还洒着点点芝麻，真好看。

　　看护的女孩捏着手帕给我擦嘴，一边瞥着门外的吵闹声。

　　——3号，他们为什么吵架？
　　——因为女儿生病了，爸爸不要她住院，可妈妈偏要。
　　——……有病就该住院，不是吗？
　　——是啊。
　　——那没病就不用住了吗？
　　——恩。
　　我看着那个护工编号为3的女孩。她在笑，笑得跟亚伯那么像。

　　——那……丽丝的眼睛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要住院？

　　她没有回答，流水拂腾的水灵眼眸里有停滞的光。

　　9月7日。

　　前两天生病的女孩搬到了我的隔壁。一大早就能听见从墙壁另一端传来的她的大声歌唱。
　　那是亚伯给我唱过的歌，很柔，很静，很慢。

　　可是在她的口中却成了暴躁沙哑的噪音。
　　3号开门进来，她在充斥着歌声回响的房间里迟疑了一下，然后过来帮我梳头。

　　——丽丝，觉得吵吗？
　　——有点点。
　　——那么，今天我们去病院外走走好吗？

　　我回过头去，有些兴奋，也有怀疑。连亚伯也从没带我出去过，为什么3号会……？

　　——可以吗？……丽丝的病不是还没有好吗？
　　——丽丝已经好多了。你现在不太会莫名其妙睡着了不是吗？

　　没错。自从亚伯不见了以后，每当我昏昏欲睡的时候，眼睛就好象说着坚持住，坚持住。不知不觉，就这样过来了。

　　3号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走出病院。
　　这栋灰色的建筑，我从来没有在正面好好看过它。布满绿色爬山虎的一楼和二楼，连窗户都被封得死死的。3号说那是仓库，仓库旁边就是我经常看到的窗前的小路。
　　没有遍地的白樱花，没有。

　　参天的枯树枝苛求什么似的将干涩的手伸向湛蓝的天，仰望空中缓慢流动的浮云抹过的淡淡微风，苍白的石路蜿蜒到终点是死巷，绿荧荧的青苔攀上石墙。

　　——3号，我喜欢这里。
　　——……什么？
　　——我喜欢这里。

　　轮椅拐出巷口的时候，我停下来，自己在街道上行走。
　　路人，店铺，橱窗，街道两旁的树木花草，这些景象过快冲入眼帘，弄得我有些晕头转向。

　　3号笑着将我推回轮椅上，用手遮住我的眼睛。

　　——不急，我们慢慢来看。

　　她的手指逐渐挪开，过路人的服装，容貌，表情，像印章似的一一刻进脑海。我从来不知道世上除了亚伯和3号还有病院里的病人之外，还会有其他的人。
　　3号悄悄地说，今天还要认识一个人哦。她将我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一块透明的玻璃。
　　玻璃上影印出两个人影，坐着的是我，站着微笑的是3号。

　　坐着的人有一头卷卷的栗色头发，卷发髻晃悠悠地停在脸颊两边。圆仆仆的脸蛋上浮着两朵红晕，惊讶的瞳孔正望着自己。
　　我的双手触上玻璃，玻璃里面的人也伸出手指触碰我。
　　病院的窗上没有玻璃，洗手间也没有镜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看到亚伯眼中的自己。

　　我问3号，那是我吗。她答，当然是，美丽的丽丝。
　　玻璃中的女孩在笑，我也跟着她笑起来。

　　她的胸前挂着和我一样的樱花坠子，银闪闪的，与病院的铭牌重合在一起。
　　握起铭牌，那块小小的黑色银制品在我手心里来回翻动着。

　　——3号，我为什么要带这个牌子？
　　——呃……因为这样丽丝就不会走丢了。
　　——那，我随便在大街上走也没关系吗？
　　——……这个……

　　3号犹豫的时候，两个打扮时髦的姐姐从我身旁走过。她们的唇好象抹了血，她们的衣服好象被野兽撕烂般将肢体裸露在外，她们的眼神好象亚伯描绘过的蛇。

　　好恶心。

　　蛇的目光停留在我的病服和铭牌上，紧紧缠绕着让我无法呼吸。
　　她们吐着鲜红的信子，带着那种厌恶和恐惧的眼神绕开我，圆滑的嗓音互相提醒着——

　　小心点，她是精神病。

　　……
　　小心点，她是精神病
　　小心点，她是精神病
　　她是精神病。

　　……
　　蛇吐着信子匆匆走远了。

　　——……
　　——丽丝？丽丝？你怎么了？说句话好吗？
　　——……
　　——丽丝？你不要理她们……丽丝？

　　——呐，3号。玻璃中的女孩浅笑着，几乎是不被污染的纯净与天真。她回头问着，——精神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