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千秋》小宁幽灵

3、章二 美人祸

　　千秋避过佣人的视线，从西院后堂绕回家。她娘亲想来是认为她没那么早从酒坊回来，是以当她扶着一个大男人从后院溜回阮府时，竟没碰上一个下人。她跟了姐夫的父亲苏先生习过一些武艺，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手脚无力，扶着一个人依旧脚步轻灵，如此，她倒是安心地将男人安置到闺房中去。
　　躺在床榻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得紧，千秋不知晓他伤到哪里，也不敢径直去找大夫。喂了他几口房内存放的进补的药酒，千秋把手放在那人的胸膛上，犹豫着要不要撕开人家的衣领给他上药。
　　榻上的人容颜似雪，精致的面容陡然生出一种高贵不可侵犯之感。千秋心里虚，转念又想，她才是女子吃亏的也是她，况且她是在救人！她心虚个什么啊！
　　“美人啊美人，我是在救你，可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啊……”她念了一句，把手探入他的衣内，手触及到一片细腻冰凉的肌肤，还来不及做什么，一股强大的劲道自那人身上传出，千秋反应很快，收手运功，还是被震到几尺外，“嘭”地跌倒在地。
　　“啊，疼死了！”千秋皱眉，颇为怨念地瞪了床上的人一眼。
　　她只道长得好看的女人是红颜祸水，不知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是个祸害！遇到他以来她都摔两次了！千秋爬起身揉揉跌疼的身子，恼怒地想，总有一天我是要讨回来的。
　　她哼了一声出了闺房，仔细落下锁，免得下人进她的房发现什么，再偷偷溜回酒坊，取她的晨露清酒去了。说书老头不会等急了吧？
　　午饭可以在酒坊里与大哥一起解决，到了晚饭，尽管千秋极为不愿，还是不得不听了娘亲近半个时辰的唠叨。
　　阮夫人一拍桌子，仍自继续：“你可知媒婆知晓你不来有多生气吗？倘若人家下次不给你说媒了，看你找谁哭去！”
　　那样最好，就不用整天被你逼着去相亲了！
　　“还有那赫公子，等了你一个多时辰，还让人家白来一趟。幸亏你娘我聪明，要是得罪了赫家我们家的生意还用做吗？”
　　千秋低头不语。
　　“那赫公子虽比不上你姐夫，但也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
　　好了好了，再被娘亲念下去肯定又会让她继续相亲了！千秋给阮夫人的茶杯斟满茶，递过去：“娘，千秋好奇，不知我冰雪聪明的娘亲怎么帮我混过去的呢？”
　　阮夫人喝了一口茶，悠悠道：“我与赫公子说，你不幸染上了天花，这几天都不能见人……”
　　“娘亲当真会说话！”是不是接下来这几天她不用去相亲了？
　　“所以，”阮夫人语气一顿，“这几天你哪也不能去，要是被赫公子发现了，我们家的生意也不用做了！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闭门思过！”
　　什么？不能出门？她明儿还想去城南看最新排出的《狂刀传》呢！千秋一愣，忙撒娇道：“娘，我……”
　　“就这么定了！”阮夫人不听她的话，语气强硬。
　　千秋转而求救他人：“爹爹……”阮老爷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不参与妻子与女儿间的战争。
　　“大哥……”千秋泪眼朦胧地将视线移至阮家大少阮筠上。阮筠呵呵笑了两声，反倒是阮少夫人理解自家相公的难处，开口解围道，“三妹啊，你年纪也不小，该是出阁的时候了，就好好听娘的话，别让她老人家太过忧心。”
　　阮夫人眼睛一亮：“还是我这儿媳最懂我的心思。”阮夫人转而道，“千秋，过几天你得乖乖随我去见见那赫公子！”
　　“呜……”千秋哭丧着脸，悲愤欲绝。

　　入夜。
　　不知是否昨夜下雪的缘故，今日空中分外明净。皎洁的月色撒在地面的雪上，透出莹莹白光。
　　千秋燃了桌上油灯，暖融的柔光填满了这并不算大的闺房。帷帐轻搭在两边，榻上的人依旧紧闭双目，那原本苍白的脸色总算添了几分血色，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些微妖魅般的气质，眼帘下又长又密的睫毛像羽毛似的微微颤抖，勾得千秋忍不住想要碰上一碰，思极上午的祸事，终究不敢动。
　　如刀刻般俊美的五官。不知这人睁开眼来，会是怎般的神色？
　　光看容颜就有些鬼迷心窍了，这习惯可不好。千秋想，不过今夜她是别想睡在床榻上了。她从怀中掏出换来的《江湖轶事录》，坐在床榻前的红木圆桌上翻阅起来。
　　江湖啊……外面的天地，是怎样的呢？
　　日光透过窗台落在千秋的脸上，晃得她很不舒服。耳边似是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动作轻快，但完全不像是正常人阅书的速度。千秋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眸，入目是一只白皙的手，那手极为好看，骨节修长，指甲修理的整齐圆润。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这手怎么捧着她换来的《江湖轶事录》？不，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千秋猛然一抬头，见着那俊美的侧颜之后吓了一大跳：“啊！！”她身子往后一倾，又是“嘭”的一声，连人带椅摔倒地上。
　　疼死了！千秋明眸泛起了雾气，心里一口闷气吐不出来，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因眼前这人跌倒了！
　　“呵呵。”那人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动人，如泉水拍打岸边石子的动人声响。千秋郁闷地想要起身，刚扬起头，不知那人何时移动到她的身前，俯下身子打量她。是以，她一抬头，就对上那张放大的俊美面容，一个愣神，起了一半的身子又猛然“嘭”地跌下去，正好撞到难以启齿的部位。
　　呜呜，好疼。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般亏？千秋气得：“你，你……”了半天，不知从哪里开始骂起，只得使劲揉臀部。
　　如此不雅的举止她做起来倒是分外流畅，无任何羞涩之意。那人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他蹲下身子，凑近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眼神分外无辜：“怎么了？我长得很难看很可怕吗？”
　　眼前这张脸自然是俊美无双，又不失男儿的英气。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狭长动人，眼尾处微微勾起，凭添几分撩拨之意。只是那眼神清澈，配上这样一双眼睛，竟有些奇异的妖异之感。
　　千秋被他瞧得脸上一片火辣——任谁被这样一个美男子仔细盯着不会脸红？她心里有些紧张，嘴巴嗫嚅有些笨拙道：“不、不是……”
　　那人似是被她的举动逗乐了，又笑了起来，起身回到原本的位置。千秋这才知道刚才那模样是他装的，那人长什么模样他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想她骗人无数这回居然被人骗了去！
　　千秋压住心里的气头迅速起身，坐在那人身边。她清清喉咙，大有表示自己主人地位的意思：“喂！”
　　“嗯？”那人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翻阅那本《江湖轶事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千秋觉得自己气炸了肺，劈手夺过自己艰难所得的宝贝，不满道：“你怎么可以不经我的同意拿我的书！”
　　“哦。”那人被她夺了书也无任何不满，随意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因为这书看着有点意思。”
　　……这样就可以随便翻她的书了吗？不对，她现下并非想要计较这个！
　　千秋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清清喉咙，开口问：“你是何时醒过来的？”
　　“唔。”那人悠悠地抿了口茶，动作极为赏心悦目，“莫约是昨日申时吧。”
　　什么？“申时？”千秋毫无女子形象可言叫出来，“那你不是早就醒了？为何不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吗？因为我想睡床。”
　　“……”千秋发誓，若非她手中这本书太过珍贵，她绝对会把书拍到那人脸上。
　　最终，她有气无力道：“你走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真狠心。”他轻笑一声，悠悠道，“不过，若是我出去了，被旁人看见没问题吗？从你的房里走出……”
　　千秋扶额，她怎么就忘了这一茬，这回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那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别轻举妄动！”她瞪了他一眼，饶是先前对他的美色起了几分绮丽之感，现下知晓这人恶劣的性子之后，什么心思都没了。
　　“可以，”他狭长的眸子望向她，又不知打什么主意了，笑得温文尔雅，“不过，我该如何称呼姑娘呢？”
　　“阮千秋。”千秋毫不扭捏地报上了名，也想起之前想要搞清楚的事，“你呢？你是何人？怎么会待在我家酒窖里？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会到时候有人来这杀你吧？”
　　那人却答非所问，喃喃念道：“千秋，好名字。世物终将消逝，唯千秋光阴永存。”
　　这名字是姐夫的爹爹帮忙起的，倒从未想过有什么含义，这人随口便这么赞一句，千秋倒是没有想到。
　　“云瑾。唤我云瑾便好。”
　　“哦。”千秋应了声，“那我方才的问题呢？”
　　“对不住，千秋，我受伤甚重，暂时失去了前尘往事的记忆……”云瑾说得一本正经。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千秋冷眼质疑：“那你怎么知道你自己叫云瑾？”
　　“嗯。”云瑾答得从容不迫，“我也不知为何，只记得自己名唤云瑾，其余的一片空白。千秋，你说要不要替我找个大夫瞧瞧？”
　　“……”千秋起身，“我去吃早饭。”
　　“哦，千秋，替我寻一些衣物，还有打些热水进来，我要沐浴。”云瑾完全一副主人的样子吩咐道。
　　“我才没空管你！”
　　“那我就只得出门自己寻了，若是让人知晓我从你房里出去……”
　　千秋脸色一变，回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还有，记得给我寻些糕点来。”
　　还真当他是这里的主人了？千秋咬牙切齿：“好。”
　　她究竟是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