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槿曦儿

11、苦尽甘来

　　话说堇瑟顶着被包得跟粽子似的双手回正院，难免又引起一阵围观。

　　小丫头们好奇归好奇，但不敢明着问。那甄嬷嬷和奶娘就不同了，俩人把堇瑟拦在里屋噼里啪啦就是一阵审。

　　甄嬷嬷表示：四皇子成亲以来虽天天找茬，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可从来没出现过见血的事儿啊。刚才四皇子妃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难不成四皇子病势严重，性情大变？

　　奶娘心想：四皇子是越闹越不像话了，明儿一定要让人带话回苏府，必须得找人管管他。

　　堇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又拗不过嬷嬷和奶娘的审问，眼珠子转了转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瞎话。

　　“没什么事！刚才我扶四皇子去青园的时候，在竹林边正好碰到了定北侯。四皇子半年没见他，一激动脚下就没踩稳，我怕四皇子摔着忙扶了下，结果把自个儿倒摔了。谁也没料到那雪下有竹桩子，手这么一按下去给擦破了皮。也是四皇子小题大做，非给我包成这样才放心！”

　　甄嬷嬷和奶娘本是不信，但看堇瑟脸上没半点被四皇子捉弄的不悦，反而是有些高兴的样子，俩人也就有五成信了。

　　难得不用伺候四皇子吃饭，手又不能随便活动，堇瑟乐得一个下午都赖在躺椅上看新出的戏本子。她负责拿眼睛看，奶娘坐在一边负责翻页。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短暂，还没到用晚膳的时间，外边就回禀说黄连和葛根送四皇子回来了。

　　堇瑟不敢耽搁，忙穿上鞋子出去迎进来。见四皇子脸色不好，她小心翼翼道，“不是说在青园和定北侯用晚膳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皇子气呼呼地将大氅扔到到地上，凶巴巴道，“我就不能回来用晚膳吗？定北侯是我们家的下人吗？就非得他伺候我用晚膳？”

　　堇瑟不知这位爷又怎么了，不敢贸然接话，见甄嬷嬷打了热水进来，她忙扯掉手上的布条要去拧帕子来给四皇子擦手。入冬以来天天如此，堇瑟都做习惯了，也忘了手上还有伤口。

　　四皇子倒是瞥见了，心里更气，下意识地手一推，那瓷盆摔到地上碎成了几瓣。

　　这次不仅是堇瑟，连甄嬷嬷和奶娘都脸色大变。要知道往常四皇子虽常和四皇子妃闹，但也不过是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小事，这种当面没脸的事儿倒是真没做过。

　　堇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次到底又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四皇子生了这么大的气。心里虽知道四皇子有病在身，身份又在那里摆着，她实在是不该回嘴。可这回心里的委屈实在是太大了，想想这半年来的待遇，嘴一瘪眼圈一红，她倒是没哭，只是拿那眼泪花打转的眼睛傻傻地盯着四皇子。

　　“好好地哭什么！”四皇子心知好心做了坏事，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就去拉堇瑟的手。堇瑟有些害怕，一个劲地往奶娘身后躲。那奶娘从小把堇瑟带大，自家小姐受委屈她自然是比谁都心痛的，忙道，“四皇子，皇子妃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冲撞的地方你就大人有大量，好好跟她说说。”

　　四皇子一听话里的‘年纪小’几个字，再看堇瑟缩在奶娘身后抽泣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脸上还是装得生气，强行把堇瑟拉过来，“不知道手上有伤口吗？跟你说了别沾水别沾水，怎么还去拧帕子？府里的丫头是不够使啊还是你使得不顺手？要是不够使你明儿去买几十个，要是使得不顺心，你再去内务府挑些顺眼的回来。”

　　堇瑟被这番话震惊得连抽泣都忘了，甄嬷嬷和奶娘也一脸糊涂，不知道四皇子这话到底是转性了呢，还是在说反话。

　　“我看你手也受伤了，这些日子就好好地留在屋里养伤吧！”四皇子让丫头又打了盆热水进来，这次换做他自己亲手拧了帕子给堇瑟擦脸。堇瑟哪儿敢，忙自己接过来胡乱把眼泪鼻涕抹了。

　　四皇子满意地替她理了下发簪，又皱起眉来，“这簪子的样式是今年夏天盛行的了吧？”

　　堇瑟忙道，“这是成亲的时候内务府打的。”

　　“之后呢？就没再打过首饰？”四皇子想了想，这半年来自个儿光顾着折磨小丫头了，倒是忘了给她添置衣服首饰，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遂冲甄嬷嬷道，“四皇子妃过了年就十五了，该好好学学怎么管理府里的杂事。嬷嬷你把手里的事情理理，趁着她手伤的这些日子好好教教她。明儿再去找内务府的管事来，给她添些衣裳首饰和人手。”停了下，又道，“恩，让四皇子妃自个儿挑吧！”

　　这翻话不是摆明了让堇瑟管家了吗？难道四皇子认可了堇瑟这个皇子妃？还是说四皇子又是在出什么幺蛾子？

　　堇瑟想不明白，悄悄看了眼奶娘 。奶娘微微摇了下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甄嬷嬷也奇怪地看了四皇子夫妇一眼，点头道，“奴婢明儿一早就让人去内务府传话。只是这人手，四皇子想添在哪处？”

　　四皇子拿眼看堇瑟，询问她的意见。堇瑟想了想，道，“人手的事儿我也不知道，爷你想怎么添就怎么添吧！”

　　四皇子道，“添些你使得顺手的人吧，你自个儿挑！”

　　不管四皇子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堇瑟可知道福利不用可过期作废的道理，忙道，“那，我能让我爹把苏府的丫头金花送来吗？她打小就伺候我，最是顺手了。”

　　“好，今儿云苓正好带了些边关的特产过来，明儿让人送些给你爹。”

　　堇瑟点了点头，勉强道，“多谢爷。”

　　四皇子解决完这些事情，心情变得大好，连连吩咐厨房早点备晚膳。堇瑟自觉地要去煎药，四皇子依然以受伤反对，让甄嬷嬷去煎了。

　　晚膳的时候，四皇子也没挑东捡西数落菜不好，反而是他自己给堇瑟挑了好些菜。

　　好不容易梳洗完，屋内终于只剩夫妇二人。堇瑟把屋角的柱灯剪了剪灯芯，免得半夜的时候熄了，又把四皇子这边的被子铺好后，她才拿了手炉滚到床里边。

　　她刚躺下，四皇子就坐了起来。堇瑟忙又坐起来，询问怎么啦。

　　“过来，”四皇子打开自个儿的被子，长臂一捞就把堇瑟拽进来自己的被窝。堇瑟心道看吧看吧，这四皇子终于要发飙了。

　　四皇子将挣扎的堇瑟按倒，拿自个儿的胸膛贴着她的背，火热的双脚摩擦着她冰冷的双脚。

　　堇瑟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原来四皇子是嫌冷，想人暖床啊！嘿嘿，他大概还不知道本小姐的身子天生冰凉，这夜里谁把谁当暖炉还不一定呢！想归想，堇瑟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四皇子当暖脚器，悄悄把脚往旁边移了移。

　　四皇子又把她的脚别回来，轻声道，“再动，你那脚睡到天亮都暖不热了。”

　　第一次，四皇子这么近距离跟她说话。那声音就在她耳边，隔着几根头发丝挠得耳朵痒痒。四皇子的声调好似有些不同，吓得堇瑟的心砰砰跳得不行。

　　难道，四皇子知道她曾经把他当暖脚器的事儿了？

　　堇瑟忙澄清，“四皇子，要是小女子曾经，我是说曾经啊，不小心把脚伸进了你的被窝暖了下，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吧？”

　　四皇子抱着堇瑟翻了个身，两人侧卧对着。

　　“当然是大罪了！你这脚睡到天亮都还冷得跟雪条似的，怎么没早告诉我？”

　　被拆穿了，堇瑟也不怕了，回嘴道，“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都十多年了，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你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平常少找点茬我就谢天谢地了，哪儿还敢拿其他事情打扰你啊！”

　　堇瑟和四皇子都是躺在枕头上，她一睁眼就能看到四皇子的眼睛。这么近看，她竟然在他眼珠子里面找到了她，小孩儿似地笑起来，“诶你别动，我看到我了，在你的眼珠里。”

　　四皇子弹了她脑门一下，“你只看到我眼里有你吗？”

　　“痛啊！”堇瑟嘟着嘴摸了摸额头，不满道，“要不然呢？还有哪里？”

　　“真是没良心的小丫头！”四皇子松开堇瑟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她。堇瑟虽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但至少是知道她又惹得四皇子不高兴了，忙轻轻摇着他的肩膀说，“小女子愚笨，四皇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们这种小丫头斤斤计较了。爷，你最好了！”

　　四皇子仍旧拿背对着她，过了会儿才开口，“哪儿好了？”

　　“你看你今天亲自替我包扎伤口，又不准我碰冷水，这还不好吗？”

　　“就这些？”

　　堇瑟转为拿手指玩着四皇子的头发，“你看，我这手可是今天在竹林为救你才伤的。你就看这双手的份上，不生气了行不行？”

　　今天被折腾了一天，她真的已经困了，想睡了啊！可不哄好这个霸王四，她哪儿敢睡啊！

　　不提手伤还好，一提这个四皇子更生气，翻过身重重地又弹了堇瑟的脑门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云苓那剑是把名剑，锋利异常，没把你这手削掉算是你走远了！”

　　“喂，我说四皇子，我哪儿知道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啊？你去大街上问问，谁会相信一个定北侯会拿四皇子的命开玩笑，你去问问！”

　　四皇子自知有些理亏，声调跟着放软，糯糯的，“既然知道不是玩笑，你为何还要救我？”

　　“我，我不是以为他是刺客么，哪儿知道你们是闹着玩的！”

　　“你以为他是刺客还救我？”

　　堇瑟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但还是解释道，“我是你的皇子妃啊，当然得救你。就算所有人都要杀你，我不是也得站在你这边吗？”

　　白痴的四皇子突然很认真地盯着堇瑟，一字一字道，“就因为你是我的皇子妃，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背弃我，你也会站在我这边是吗？”

　　“那当然，你要是被杀了，我找谁哭去！”堇瑟拍了拍四皇子的胳膊，表示凭咱俩的关系，帮助是应该的。

　　四皇子看着眼前的人，手摸着她后脑勺上的那个已经愈合的疤，心里想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你救我真的只是因为是我的皇子妃吗？没良心的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凭着什么支撑过来的？

　　堇瑟觉得此刻的四皇子很奇怪，明明是在看着她，却又好像是透过她在看其他人。堇瑟被四皇子摸得头皮发麻，轻轻地隔开他的手道，“别摸了，我小时候摔过脑袋，后脑勺有疤。”

　　四皇子难得笑了，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摩擦着她的头发，好一会儿才低沉道，“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永远不准忘了。在这世上，以前我只信任云苓一人，如今多了一个，那就是你。”

　　“知道了！”

　　堇瑟闭上眼睛，又回想起下午在竹林的画面。

　　夜深人静，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悄悄问自己，下午为什么会有勇气去抓住那把剑呢？真的是因为自己这皇子妃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