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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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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英雄李元信霸业未竟,便撒手尘寰。
整个西藩之地素装挂孝。大夏王宫内更是白幡招展,素孝遍地。灵堂之内,哭声震天。
小月城门口贴着丧联:
日落西山留不住,水流东海不回头。
这边的悲伤还未落幕,那边便已重开战火。
荔枝和阿信阿满在闽山刚刚落脚。
便听说大夏的铁蹄已踏入西京。
闽山确乎是避暑胜地,她们来的大概不是时候,没有见到一山空翠,满目清幽的美景,但走到山腰时回望来处,见云淹雾绕的翠色中点缀着星星闪闪的金黄,清风过处,摇曳生姿,也不失为另一种美色。
艳阳天被绿荫拂去燥热,暖而不热,凉而不寒,于山道处见一竹林精确舍门扉半闭合,一道士装扮的清秀少年手执拂尘立于院中,见几人路过,便抬头对来人微笑,虽不言语,但自有真善之心不言而喻,不彰自显,实无愧“静美”二字。
拾级而上,来处山道忽响起清越笛声,伴随清风响彻青城万里山水,于黄翠树叶间穿梭驰越,无在,而无不在。
此情此景,宛若人间仙境,虽未飞升,却仿佛已然随风直上九万里,疑身所在非人间!
妙矣,吾愿老是乡!
请人在这山上建了屋子。
又想遣散了阿信阿满,毕竟清贫的日子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过的。
阿信尚有家人需要赡养,只能泪水涟涟拜别二人。
阿满性情随意,又和荔枝一起长大,主仆便仍在一处。
荔枝和阿满一起换了旧衣,自己煮饭补衣,采摘果子阿满出山售卖,狩猎种菜、饲养小鸡,那些已经半通不通的大夏日常用话也为阿满出行提供了方便。
日子虽然清苦,但主仆二人性情随意,都并不放在心上,何况还能时不时改善生活,荔枝甚至着阿满买回来一头小猪,小猪在山上活蹦乱跳拱来拱去,笑得二人前仰后合。
许久不再看诗书,偶尔会想起几句唐诗,不料自己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翠袖如今已收入箱底,二人穿的都是最适合劳作的粗布衣物。
油水清淡,不得不宰杀小鸡改善伙食的时候,二人都不忍下手,还是阿满胆子大,一刀剁下去,差点剁着自己的手。
但是吃到香喷喷小鸡仔的时候,俩人觉得那点考验也是值得的。
阿满有时满面愁容地看着荔枝,荔枝见惯不怪地摇头叹气,阿满才跟在后面道:“公主本来不必吃苦的。这样好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荔枝笑:“不然你出去嫁了,好叫我们多捞点油水吃。”
阿满又笑起来。
荔枝道:“我要是出去,给他们李家见了,还不知怎么对付我呢!这样就挺好的,虽然日子苦一点,但是胜在自由自在。”
有时候想起父亲母亲,故乡的亲人,心中煎熬,可目前这种处境,终究没想出对策。
不几日,阿满从山下回来,紧张道:“公主我碰上了原来宫里的宫人。他们问起公主,我说公主出宫后就遣散了我们,没有透漏什么,一路回来也很小心,没发现有人跟着,但是心里还是怕怕。”
荔枝思忖道:“按说他们不至于对我要赶尽杀绝……不过阿满,若是真有什么,你没必要陪着我,一定要走为上策。听见没有?”
阿满放下篮子道:“公主,你就别给我再说这种话了。公主说了我们是姐妹,除了和公主在一起,我也没别的去处,你可不能再撵我说这种话了。”
一个月后,宫里有个老人上山来。
荔枝微笑招待。
这个老人还要按照当时的礼节给这位曾经的小阏氏行礼,被荔枝扶住了。
“您这是做什么?!我现在再世为人,您不必再行礼了。”她接过阿满倒来的水,给来人放在桌上。
来人喝了水便道:“实在不敢劳动阏氏,这次小人过来,是奉大汗的意思,接阏氏回宫的。”
荔枝却道:“大阏氏可好?重泉和青青可好?”
来人道:“都好。小王子小公主一直念着您。”
荔枝道:“我这里很好。请您代我感谢大汗惦念。当初大汗的父汗去世时说得清楚。我有了自由身,宫里人都见证了,不方便再回去;再说这里空气清好,我很习惯,去宫里怕不能适应。代我向大阏氏和大汗问好,劳烦您跑这一趟。”
来人面上有为难之色。
荔枝叹口气:“我写封书信你带回去,这样可好交差?”
来人也只好如此。
大汗:
故人厚情盛意,铭感五衷。
只山林清爽,荆钗布衣,于愿已足,从此只愿为大汗祈福,山林终老。
特上寸笺,以表内情。见有睽异之处,尚希见宽降恕。
所恳之事,若蒙慨允,不胜感激。
盛暑之后,继以炎秋,务望尚自珍为盼。
荔枝
接到手书的时候,李关山正在书房为政事烦恼。
展开手书看罢,顺手抛落地上。
又俯身捡起,看“山林清爽,荆钗布衣,于愿已足”,不由蹙眉,将手书团了,扔在地上。
若不是那几个老不死的臣子得知这位当年小阏氏的行踪,逼着他问询,他才懒得理会。
这个异族女人当年,还害得母妃不够惨吗!
下朝后去母妃那里看看,她现在每日倒比在大夏时候开心。
众姐妹妃子围着老太后,她见到儿子,忙叫下人们端来消暑羹汤。
俩人说起旧事。
老太后却道:“她不过是个孩子。没有她,也有别的女人。你父汗怎么会甘心寂寞。她走的时候也不过19岁,现在该有20了吧。年纪轻轻,一个人走了。也许她对你父汗还有点感情。我看她性情寡淡,不是个有心眼的。当初收留重泉和青青也不过是可怜小孩子。”
关山不言语,他没法开口提他曾经看到父汗和那女子耳鬓厮磨的样子。没的叫他恶心。
看她当年那副狐狸精的样子,现在装什么贞节烈妇。
第二天上朝,那帮子老不死又提出先皇的阏氏竟然遗落山野,自己耕田狩猎,简直扫进了皇家体面云云。
这次关山拿得稳,直接将接回的事抛给叫喊得最凶的那个老不死。
看那老家伙一副吃了黄连的样子,心里才痛快了一点。
几日后,关山得知那老家伙果然吃瘪。
虽然通过老家伙的口宣扬了是先皇阏氏自己不愿意回来的话,但是那帮子汉官还真是不依不饶,非要皇帝自己去请母妃。
关山黑着脸,那阴沉的目光传出的“煞气”几乎要将众人“灭”了。
最可恨这些汉官拿腔拿调,就是看着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这异族皇帝还需笼络各方势力,所以一个个之乎者也,满嘴放屁。
他去的时候,荔枝的面色很不好看。
但是她还是耐着性子说了第三遍车轱辘话。
他第一次真正和她面对面说话,这个女人说话和气,茅屋摆设和用度简朴到了寒酸的地步,但居然气定神闲,温文尔雅,和旁边那个以前就是她身边下人的女子说话,像是两姐妹,有商有量。从年少为母不平的负气到今日心平气和来看,他突然明白父汗当年为何迷恋这个女子。
天色已晚,皇帝并不起身。
荔枝明白他的意思,不完成汉臣们交派的“任务”不回去。
已经昏黑的暮色里,荔枝提了一个条件:随时有自由身,若是皇帝同意,她便随他回宫。
关山想一回:等到那个时候,总不至如这次一样被大臣们逼得迫急无法,遂点头。
宫中送来该穿的衣物,荔枝穿戴了。
一颗世外的心,又套上俗世的枷锁。
浮生若梦,白云苍狗,何处是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