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妖人在岸》梨貌

83、柳絮飘飘何所思

　　四月末柳絮开始飘飞的时候，天下人都在讨论一件大事。

　　夭凰迁都，回朝昭日。

　　简直像是油锅里滴进去一滴水。

　　等等，修正：

　　像是沸油里倒进一筐冰。

　　“九王爷傻啦？如今天下局势不稳正逢变数，大鸿天澜剑拔弩张互有制衡，他主意迁都回昭日，岂不是将自己项上人头送给花邪吾？”

　　“嗨你个土老帽！九王爷而今贵为皇帝啦！怎么还九王爷九王爷的叫！照我说，九王爷当年小小年纪便才学过人名动天下，而今正是满腹韬略饱有经纶，做得了夭凰皇帝的位置，还敢进昭日凑这热闹，那就是有备而来、还想吞大的喽！”

　　“诶？难道他不是来坐山观虎斗的？我料想他是嫌坐山坐得远了，掉落了好处可是捡不着……”

　　“依我看，倒是那天澜皇帝神阳，或可在这一盘中落得好处！赤翼再怎么才学惊艳，也是个十八方才、纸上谈兵的娃娃，而那神阳大他五岁，恰正是刚刚好经验足够、抱负成熟的年纪，必然施展拳脚图谋天下，我可是听说，他老子都没收回来的兵权而今全握在他手里，兴兵而起指日可待，或可将大鸿吞拿！”

　　“呵呵，你此言差矣！若依年龄来算，那我还说花邪吾二十又五刚刚好呢！虽说他强势独霸朝纲威严，施政颁法冷酷寡情，群臣勇谏固不能听从而致莫不有微词，但到底大鸿积本足厚国力昌盛，兵强马壮军民一心，若要动摇大鸿之根本，即便花邪吾出了大岔子，光是留下的将士来守，也不可期一两年之兼收！”

　　“诸位，说到这花邪吾，我这儿还有个说法，你们可知江湖上有个神秘的帮派，叫做百花门！”

　　“百花门？怎么跟花邪吾扯上关系了？我可听说那就是个把各地的青楼教坊给勾连起来的组织啊！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别听他瞎说！嘿我说你是个土老帽你还真是个土老帽，百花门都从江湖上消失多久了你不知道？小半年的日子了哟！听说是那百花门的门主死了，组织就解散了！再说了，就算百花门还在，能给他花邪吾提供什么帮助？三教九流江湖人士，朝政大事岂容她们一帮娘儿们搅和！”

　　“嘿嘿，别的不说，那百花门里的姑娘倒是个顶个的漂亮，我可是见过她们当街追杀不服管教的人！”

　　“你见过，你在哪里见过？你又知道是百花门的人了？怕是在哪个烟花地，喝醉酒见过吧！哈哈哈哈！”

　　“嘿你个不知羞的！我才不去那种地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让我家里那个听见了可了不得……”

　　“诶诶，诸位！不早了，散了吧散了吧，我就提个醒儿，别的地儿倒是无所谓，但咱们这地方，还是早早做些准备吧，啊！哥儿几个！”

　　——其中当属虎凸城的百姓讨论得最为火热。

　　有热切盼望见证历史的，有惶惶不安担心营生的，有趁机筹谋捞上一笔的，有买码下注赌开盘口的……什么样的心态都有，都在观望，但也不傻，暗中吩咐家里婆娘把值钱的收一收，又跟在其他地方的亲戚打好了借住的招呼……

　　地位特殊，视角多样，虎凸城自古就是个富贵险中求的地方。

　　又说夭凰迁都另外两国有何表示？

　　它们还没有什么表示。

　　只天下人的眼睛齐齐默契表示：

　　正在密切关注。

　　.

　　四月末柳絮开始飘飞的时候，宫里人都在讨论一件秘事。

　　说的是天澜皇宫高阳宫，宫里有个捧月宫，原是公主殿下的居所，修得那叫一个大气磅礴，雕栏玉砌，廊腰缦回，尊贵独特。

　　嗯，这房子怎么了？公主殿下身上的秘密，莫不是在这宫殿里？

　　——刚入宫没多久才接受了洗脑传教灌输、消化了宫中繁复往事、背熟了八卦复习资料的小太监问。

　　他可是脑子好，什么都记得哩。还能提出这种全新的可能，真是佩服自己！万一是他挖出了公主的秘密，哟哟，那还不得让那几个给他脸子看的老太监跪地舔鞋？

　　小宫女敲他一下头：什么公主的秘密，公主都已经死啦！再有什么秘密，那都带进坟里啦！

　　小太监便问：那是怎么了？

　　怎么了！

　　说的是陛下头先几个月偶见着脸色都极为苦相，那时便是为公主伤心，后来竟给他找到了一个跟公主殿下极为相似的女人！称了娘娘迎住进了捧月宫！

　　但是啊公主殿下的孽力……啊不咳神通！神通太大，捧月宫里自她薨了便风水不大好……这娘娘住进去，没多久捧月宫外便有重兵层层把守，你猜是为啥？

　　说是防耗子，那娘娘怕极呢！

　　——也不知谁信！

　　结果前几日不是管事公公那儿收到风，要封那娘娘为皇后了么！我姑奶还托人送礼，想把我安排到捧月宫、也就是皇后宫去呢！

　　谁知这一转眼啊，那娘娘就被公主殿下给克……啊不是！是被捧月宫风水给克疯了啊！！！

　　殿下果然厉害，殿下原就是个雷厉的人。

　　嗯，这都在说的就是，捧月宫风水的问题。

　　然那疯女人没有被封为皇后，倒是时常能见着在宫里现身了！

　　我有一回瞅着她，果然跟公主殿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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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知道皇宫里有一个疯女人，虽料想皇帝陛下怕是碍于祖制又或者担心将来若有外交用处带着个疯皇后惹人闲话，终是没有立后，但那女人也跟皇后的地位差不多了。

　　不过人人虽然嘴上不说，毕竟不敢把皇家兄妹往多了传，但心里不保证不想啊，有时候两个老妈子坐在一起洗衣裳，说道到关键处，眼神一碰上，也就各自心领神会，融会贯通了。

　　这时候眼瞅着四下无人，胆子大点的就靠过来，直话参与道：

　　“你们想啥呢！

　　“娘娘怎么能就是公主呢？

　　“老奴我可是见过好几回了，殿下原先在世就跟我亲，那疯娘娘，除了长得像，哪里有半点儿殿下以前的神韵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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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捧月宫风水不好，娘娘疯了，跟宫里大多数人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有关系的只是，没人再有胆申请求告去捧月宫伺候了。嗯，遇到了疯娘娘嘛，还都得躲着点儿！

　　那怎么知道是她？

　　嘿，您听好，若你走在敞宽路上听见了那些阴背处传来的铃铛响，那便是她了。莫怕莫慌！只是她左脚脚踝，系着一串珊瑚红绳凤纹金铃铛呢！那铃铛虽细小，但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儿可清着呢！倒是好听辨！

　　.

　　叮当叮当……

　　四月末柳絮开始飘飞的时候，我得知了一件对我来说不大不小的事。

　　是和我有关的。

　　他们说，我疯了。

　　我不太明白这个字眼的意思。

　　嘻嘻，难道我不是一直疯着的吗？

　　但是头一天有个男人在我身上播种完毕，抱着我闲话他的喜怒哀乐，又说，三日后封后大典，会放你，我娶你。我那时只觉得皮肤干干倦倦的，眼睛也缺水像要瞎了，便忙点了头闭眼养着，而他继续抱着我，摸摸我的脑袋说睡吧，说完也不见走。

　　那好，同睡同睡，同睡便是。

　　醒来的时候我想起要问他他是谁，他说是我的夫君，我就点头说哦。

　　他见我应着本来高兴，结果不到一秒又看着我皱了眉，我便对他笑笑，想起还要问一个问题：

　　“哦夫君，那我是谁？”

　　然后我就知道我是神月。奇怪，跟他一个姓。后来就是他说现在可以不关我了，但要我乖乖的，我跟他保证我会乖，我只在我们家里玩。他又说会娶我，但不是现在，要我清楚知道自己被他迎娶才行，而如果我一直好不了，便等他将天下捧到我眼下，这样我可能就会高兴，然后就好了。

　　——我还有这样的印象。

　　我不是很明白“好了”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稍微有点怀疑我的身份。

　　叮当叮当……

　　回过头问跟在我身后自称椿芽的小宫女：

　　“其实我是不是变形金刚？为什么觉得很想吃汽油机油柴油之类的燃料呢？”

　　小宫女见我问话忙急急招呼跟在她身后的小文官：

　　“快记下，四月二十九，辰时，殿下说，今日要吃柴鸡，嗯……还有鸡油！”

　　小文官就右手提笔先往跟在他身后捧着砚台的小太监那里蘸了墨，后往他左手摊拿的小本本上记上去，动作流水一气呵成临危不乱字体激情。

　　“可是殿下，染料是不能吃的哦。”椿芽看着文官记好满意点头，又回过头对一直看着他们耍把式的我说。

　　脸上是对待幼儿园小朋友的饱满耐心。

　　啧。

　　我只是疯嘛！又不是傻咯！

　　这帮神经病。

　　为了表示一下委婉的抗议，展现一下我智商上的丰盈……

　　满天灰灰白白、毛毛绒绒的飘絮里，我瞅准了一群要飞逃到天上的偷渡者，扑将上去！

　　叮当叮当……

　　人摔在地上，但絮捏在手里。

　　啊哈哈！这样就可以毫不突兀，假装是凑巧且合适宜，不漏声色地秀出我的才情：

　　“柳絮飘飘何所思？

　　“白雪纷纷待花时！

　　“——神月。

　　“哈哈哈哈好不好好不好？

　　“椿芽你叫他记你快叫他记！”

　　但是椿芽身后的文官身后的太监身后的禁卫军已经吓得要抽刀护驾了，而椿芽只受了大惊般又苦着脸忙将我扶起，并不让那小文官记下我的醒世名言传世警句。

　　嘁，作得不好么……别着急别着急我想想啊，要推敲一下哪个用词！

　　嗯……

　　咦。

　　叮当叮当……

　　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