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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九、莫失莫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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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开大门,准确是砸。
很奇怪,在靳宇轩面前,往往不想有什么好形象。他是那种人,你就想跟他耍流氓然后看着他哈哈大笑。是不是被他传染了?流氓一个。
他家开门那小哥向来诧异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一天到晚往自家少爷家里跑。宇轩倒是习惯了,说她走正门都是给面子。
“你终于来看我了,球球!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他一见是她,一阵激动。冲出门来拉着她的手进去。
画秋一脸无语,看着那小哥同样吃鳖的表情,赶紧拍开他的手,嗔道:
“别闹,明天你府里又少不了闲话了。”
他一脸坏笑,说:“怕闲话你嫁过来啊。”
简直流氓!
他这性子,跟朋友都爱这样。
她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去,熟悉的环境已宛若自家,并不拘束的扯过椅子坐下,坐定后,她忽然认真的望向他:
“洺卿的事,谢谢你,还有我,我也要谢谢你。”
他闻言斜睨着她,坐下来,好嫌弃地道:“你能别装有礼貌吗?这有礼貌不是装出来的,画秋,你这么客气我得给你打出去。”
画秋闻言好笑,一手托着腮,翻翻白眼,道:“其实我挺淑女的,就是被你带坏了。”
他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用袖子一抹,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说:“不知道谁第一天就要杀了我!”
画秋莞尔,看他的样子,突然感觉生活很美满,有爱人,有朋友,有可以每天酒足饭饱的好日子。
若以她衡量,这大概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你现在怎么样了?胳膊还动不了?”
桌上的紫木坛上摆置着几个橘子,他拿了一个剥起来。
画秋一阵讶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的目光终不如言语惊讶,只落在他手中的橘子上,等了没半晌,皮皆被褪去后,被她不动声色便拿过来吃了。
“那当然了。跟你的洺卿师兄感情生活也还好?”
他又剥了一个,又被画秋拿过来吃了,好像都没发现,只是机械性的又拿一个。
“那是相当好啦。”画秋言罢一脸甜蜜。
“这样你就会开心么?”他蓦地问,目光无甚情绪。
画秋一怔,一是他话锋转变太快,二是……开心个屁。
她日日夜夜都担心着赵兀宏那老滑头会干出点什么,估计洺卿也是,只是不想说出来,徒增彼此烦恼。
“我桔子呢?”他又蓦地问。
画秋吱吱呜呜嘴里的桔子,大嚼特嚼告诉他答案。
被他白了一眼。
有许久的静默,一个继续剥,一个继续吃,两个人似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又好像截然相反。
“哎,球球……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干了对事,”他歪了头,目光像是极认真专注于手中的橘子,又好像迥然不同,随口道:“你可曾想过,六王爷伤了洺卿,他又杀了六王爷报仇,就不怕六王爷的儿子同洺卿一样,日后再寻洺卿报仇,再杀了洺卿?”
画秋口中动作戛然而止。
最后几个字穿过耳膜极清晰的听进心里。并不是那么清晰,只是干净利落的,一把掀开了久藏在她心底欲盖弥彰的帘幕。
不到一瞬,画秋眼中笑意已忽然冰冷,不留半点残存,连影子的尾巴都捷不可捉,瞬间不见。
她没眨眼,眸中如置冰窖的冷漠就这样展露无遗,在他听不到回应抬眸望去之时,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深深刻在靳宇轩心里。
你说的,我一直在想。
却又从不敢想。
我何尝不知道因果报应,我何尝不是亲身经历过它的可怕。但是事真至此,没有人可以阻挡。我怕六王爷找我们报仇,怕赵兀宏的冷箭防不胜防,怕很多东西,怕如此梦境一般的生活,只是南柯一梦。
就算日日夜夜的将每一天扩大到极致,却犹如我不眨眼死死地盯着一颗流星。
这些东西太敏感了,因为太可怕了,你不知道我多抵触甚至厌恶听到这些字眼。
刹那死寂。
宇轩似乎也反应来过自己说了错话,张嘴刚欲解释,她却忽然向后站起身,目光避去了他的眼睛,那可怕的眼神将他欲语之辞不留情面的挡了回去。
只见她向门口退了几步,半晌终是再说不出什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只觉得浑身冰冷的不像话。
她说:“洺卿,咱们走。”
然后洺卿仿若参透一切般,莫名其妙地安慰着:“别怕,不会有事。”
然后她神经质般的痛哭得像个疯子,比每一次都更暴烈。
洺卿不置一言,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抚慰在她心上,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么大的刺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是不是这么久的平安喜乐,压抑的她快要崩溃了。
洺卿说,别怕,你看,眼前一片安宁。
是啊,她看到这桃花林,花开就一次成熟,他们却错过。
时光匆匆,繁花已落尽,只剩下秋风中屹然不倒的虬干,风拂过有寸缕清香卷耳。虽然时光匆匆,这里依然很美啊。
她望着它们出神,步子踏在枯枝上,碎出一片轻响,指尖轻轻抚在墨色桃枝上,所过之处不染秋霜。她失神着喃喃道:“洺卿,没有桃花了呢。”
偶尔有风,他将她刚流过泪的脸颊轻轻掩着,领她在桃林间缓缓穿行,
“阿画想它是有的便好。”语气中尽是温柔。
然后她听话,抚着那些微凉的树枝,乖乖想起那些时光,花兴许开得正旺的时候。
她曾听说过许多关于桃花的传说,要不灿烂耀人,要么凄美浪漫,滚滚红尘中或飘摇若仙,或碾泥化尘,无一不触目心惊。
但是偏偏反了,桃花是那般一个悠然闲得情逸飘然的意象。
如这里这般。
她以前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句话。没有那样的怦然心动,明明是说女子,却觉得她想象中的桃花林里,那落花染衣的少年,身上那番熠熠生辉的光华与其何其契合。
她以前看‘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句话。没有那样突如其来不可言说的情愫,直到望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心底偷偷默许了点什么,幸福的决定。
她忽然仰头望他,说道:
“洺卿,你会画画么?”
“阿画想看什么?”他颔首,笑吟吟望着她道。
脚步缓极,犹如陈年夫妇的午后慵懒散步般。
她见他不予否定,眸中神采闪烁:“你把桃花林画下来吧。”说罢,四下看看,补道:“我去阁里取笔墨。”
“一同去罢。”他一一依许着。
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呢。
连夜探都会迷路的人。
他们没有用轻功,而是就这样,一步一步,去,再回。时光不催,把每一秒都珍惜得几乎要捧在手里,数在心里。
有时候想,敢问世间能有几人如此?
得一爱人难,得一被爱更难,偏偏如此,这二者合而为一,是同一人。如命如运的降临,怎敢不珍惜。
桃花林一畔临湖,湖面上跃然一座凤麟凉亭,沟通处皆以石台为阶,他坐在凉亭中央的石几上,一幅空白的宣纸置于案上,由墨盒圧至一侧铺贴平整,犹如他白衣滑落到地面,柔褶处涟漪微展,而画秋伏在他肩头,看他持笔将桃花林点滴勾勒。
果然,世间美景皆存于人心,并非唯心,而是果真如此。
笔如灵动,枝干如虬,桃蓉如梦,烟风醉颜,转眼间皆已一一跃然纸上,是花团锦簇繁花似海的季节。
“洺卿,你也将你自己画进去。”
于是,轻袖微展,笔尖流离,他将自己画的极其简练,却只一个衣袂摆动,便足以让人心醉一生。
山水之间,独缺一个你,你肯入画吗。
“洺卿,我还想画很多,我想到什么,你便画什么。将来,我们走遍天下,照你所画,每寻一处,便种下一颗桃树,好不好?”
于是,洺卿不厌其烦的将她心中所念之景,依序画与给她,一张又一张。有春夏秋冬,山河湖泊,浮光掠影与惊鸿一瞥,是世间万物,她能想到的所有。
她憧憬着有那么一天,他们将尘世间种满了桃树,春风一扫碧落,便漫天桃瓣纷飞,灿若星辰,柔美如仙飞。
“洺卿,你什么时候娶我呀?”她忽然问。
他笔尖霎然顿住,晕出一片墨染。
画秋一看,心里大喜,连忙拿起那张画纸,不让他动了,叠在怀里抱着,笑嘻嘻的道:
“留下来留下来。”
他搁笔转头,朝伏在她肩边的女子望去,心中有千言万语,一眼却已胜似千言。
他想了想,似极其重视她的玩笑提问般的,认真回答道:
“等到……种下九十九棵吧。”
画秋点点头,很是满意他的答案,但是好像有点多,没关系,有的是时间。她很享受这样的惬意,也不怕烦,又念道:
“洺卿,你从来没有吻……”
他抬首,用一个浅浅的吻,挡住了吹扑在他脸上许久,惹痒得鼻息。
她心下一沉,脸上红晕飞快地腾起,随而又很快适应唇瓣上凉凉的触感,莞尔而笑。
“洺卿,我爱你。”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一弯清泉,却似漩涡般的要将她沦陷其中,再难自拔,她匆忙地抱住他,生怕自己脸上的火红惹他笑话。
“嗯。”他答。
“很爱很爱。”她追加。
洺卿笑了,从未有过的好看,仿若她期许的每一个梦般,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