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为婢》少非相

6、第六章：心肠歹毒计狠辣

　　其实自从梅生来到礼文十五年后，她就没见过自己的模样。在破庙的日子里她根本没有看到过镜子，来到王府之后，整日里和一群老妈子打交道干活，她也不会有机会照镜子。直到现在，在王妃的丫鬟房里，她才终于发现铜镜里的“自己”并不是自己！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镜子中的人甚至比二十年后十五岁的自己还年轻一些。想了许久才隐约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死在二十年后了，而她现在大概就是那些志怪小说中所说的借尸还魂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她刚醒来时身上穿的并非大红嫁衣而是一件破烂衣服，所以破庙里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她并没有惊讶，因为“她”原本就活在礼文十五年，只是礼文十五年，破庙里的“她”的灵魂更换了而已。
　　而当初再破庙里对自己这样无私的老婆子，或许是这个身体的母亲吧。而她竟然占着这个身体这么久，哑婆婆却根本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儿其实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想起破庙里的那位哑婆婆，梅生不禁湿了眼眶。
　　她正泪眼朦胧，却忽然从眼前的镜子中看到了一抹艳红的身影。吓了一跳的她立刻转过身正对着来人，不用多想，会着这样招摇的红色的人在整个王府中也只能是世子了。
　　梅生抹了抹泪，立即调整好状态，向着况棋佑行了礼：“奴婢参见世子。”
　　“果真命硬。”说着他自顾自地便坐了下来。
　　梅生跪在地上没得到世子的吩咐也不敢从地上起来，免得又惹这位世子不开心了，让自己遭受无妄之灾，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这个时间世子会突然出现，但也很识相地没有多问，不过她隐约明白世子这一趟来必然没有好事。
　　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两人静默了一刻之后，况棋佑终于开口：“王妃果然心善。不过，七十大板也能让你抗住，倒真是你的福气。”
　　“托世子爷和王妃的福，奴婢才能苟活。”梅生虽然心里对世子怨得很，但也只能面色无波地说托他的福。
　　况棋佑还真不客气，回道：“你的确是托本世子的福。让你碰上心善的王妃，也不过在世子爷的预料之中。”
　　这句话一出，任是再蠢的人也能明白其中含义了，这一出王妃救婢的戏码竟然是世子爷有意为之。梅生有些心惊，隐约能揣测到一些阴私的事，不过她想保全自己，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世子爷说的是，王妃心善，世人皆知。自然在世子爷料想之中。”
　　“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本世子爷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王妃有孕，作为世子自然要多加关照，不过这要是王妃自己不小心，滑胎小产了也是人之常情。”况棋佑顿了顿，拿出了一包药粉放在桌上，“这药粉只要在王妃的安胎药里放一些，这王妃的胎相想必会更稳当些。这事若办不成，世子爷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说完，况棋佑便离开了。只留下梅生一个人还默默地跪在地上，看着桌上的一包药粉，久久没有起身。
　　她自然明白世子的意思，王妃本来就不是世子的生母，而如今有孕，若是个儿子，即使与世子年岁相差大，未必能影响世子之位。但难免这王妃懂了邪念，折腾出什么法子让世子出事，捧自己的儿子上位。尽管这些都不是现实，王妃生儿生女都还未知，可这世子爷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便故意使计让王妃救下她。而这王妃自己亲自救了命的人，用起来自然比世子直接送个丫鬟给王妃要让人放心。这些侯门世家的算计梅生当然都懂，可是却并不想牵涉其中。她来礼文十五年可不是为了给这王府世子当刀使的，更何况，这王妃是实打实救了她的命的人，得人恩果千年记，她怎么可能对王妃下手。
　　再者说，二十年后的她要嫁的人正是这位王妃所诞之子——况棋林。虽然亲事未成，但她对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总归有些别样的情绪，毕竟是她未能保全贞操，她是愧对于她二十年后的夫婿的。
　　就算她连吴列的面都还没见到，更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可是她也绝对不愿动王妃的肚子。
　　想清楚这些之后，梅生便毫不犹豫地将桌上的药粉扔了。

　　第二天一早，梅生便早早起来，亲自帮王妃煎药。美名其曰：“报答王妃救命之恩。”王妃也不是毫无防备的人，在让人验过药没有问题之后也就安心地喝了，自然也没什么事，大夫每日看诊也都说王妃的胎相稳得很。
　　王妃的身孕已近六个月了，基本都没什么大问题，王妃害喜的现象也不严重，每日只需服下安胎药便无大虞。
　　然后之后的每一天，梅生都早早起来给王妃煎药，绝不假手于人。世子爷自然也派人来问过几次，梅生都拿是为了取得王妃的信任作为借口推脱。其实，她的想法是，如果她直接就拒绝世子，那世子之后还可以派其他人来，而她不止不想害王妃，更想帮王妃摆脱世子的毒手，让王妃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地产下。所以她才每天亲自帮王妃煎药，免得让人有可趁之机。
　　世子刚开始还问过几次，后来便直接不过问了，不知有没有看出梅生的心思，但也没有让人处置梅生。不过王妃好几次差点摔倒，差点落水，差点就没了孩子。不过梅生却仿佛多长了几双眼睛似的，总能在王妃差点出事的时候拉住王妃然后替王妃摔倒，替王妃落水，就差替王妃没了孩子，这倒的确取得了王妃的很大信任，成了王妃跟前的大红人。
　　其实梅生也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只是既然知道了世子想谋害王妃，她也就多注意了王妃身边的不利因素，但她除了拿自己给王妃垫背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如果世子心狠一点，她可能就直接是替王妃去死了。
　　万幸，世子还没有这样明目张胆。

　　四个月后，王妃终于顺利诞下一子，母子平安。梅生也终于被世子的人趁着王妃正虚弱的时候以冒犯世子为由带走了。
　　而被带走的时候，梅生其实正打算翻墙逃出王府。因为她也明白自己若再不逃跑，就要任世子处置了。
　　梅生被人带走后，没有见到世子，也没有直接被杀人灭口，而是被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然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黑屋子里待了多久，这个黑屋子里没有光没有风，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梅生很害怕，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所有悲伤和绝望的情绪都涌现出来，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她的生父吴列对她所做的事，还有死在墙角瞪大眼睛的母亲。
　　她不愿意想这些事，她害怕极了，身子不由得颤栗起来。她想回忆以前快乐幸福的时光，可是一想到当初一副正派模样的吴列，她又忍不住作呕，更无法阻止那晚的事一遍遍地在脑中重映。
　　梅生不愿意再让自己的脑子里想东西，她就不停地说话，她安慰自己没事的，她不会死在这里的，她一定能出去的。她没有一刻停止说话，因为一旦她不说话，恐惧和绝望都会充斥在她全身。她不停地说话，说到自己口干舌燥，说到她声音沙哑，她还是不愿意停下。她也没有睡觉，因为她一睡着便是反反复复的噩梦，醒来依然是一片漆黑，更是个无法醒来的噩梦。她只能硬撑着不睡觉，有时候她似乎是昏过去了，但再醒过来之后依然还是寂静无声的世界，然后她便只能再不停地说话给自己听。

　　等到梅生终于从黑屋子中出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她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也早已干裂起皮，人已经瘦了一圈，而整个身子依然在不停地颤抖，眼睛明明闭着像是已经昏迷过去了，可嘴中还是念念有词：“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会活下去的……”
　　这三天，对梅生来说仿佛过了三年一样漫长。
　　而她之所以能从黑屋子里出来，则完全是因为王妃替梅生向王爷求情，说若是没有这个丫头，她和王爷的小儿子怕是早就魂归九天了。王爷担心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的王妃，便立刻命人叫世子放了她。于是，梅生才从那地方解脱出来。
　　不过，世子虽然饶了她一命，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了她，他反而以要好好调教这个不知礼数的丫鬟为理由硬将梅生留在他这儿。
　　其实从黑屋子出来的梅生已经不省人事，只要世子不让人救治，让她自生自灭她也就活不久了。不过世子既然答应王爷饶她一命，也自然要说话算话。而且，他本来也没打算弄死这个丫头，活下去他才有机会好好折磨她。
　　之后，世子便令大夫去救治昏迷的梅生了。只不过，这大夫开给梅生的药，煎药的丫鬟总是时不时漏一帖药忘了煎。所以她虽然是被世子从鬼门关给救回来了，身体却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