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为婢》少非相

5、第五章：红衣似火美如画

　　眼前的人形骸放浪，却美如画。不过，满腹心事的梅生显然没有兴趣欣赏眼前这幅画，除了刚进门时看了一眼之后，她就再未抬起头过。
　　梅生向着软椅上的红衣男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安分地低着头道：“不知世子爷传奴婢来是为何事？”
　　对于这立王府的世子爷，梅生虽然不熟悉却还是知道些大概的。毕竟二十年后她只差一个晚上便会成为这位世子爷的弟媳了。
　　立王府的世子，立王况正松的长子况棋佑，自小特立独行，十五岁之后更是行事浪荡。对于立王的管教也不以为意，当今皇上更是斥立王世子是有损王室脸面之人。但梅生记得她的哥哥可是很崇拜这位立王世子的，因为他说这位世子敢为人所不敢为，是全朝上下王公贵族中活得最肆意最潇洒的人。
　　梅生摸不透眼前人的性子，便只作低眉顺目的样子。
　　况棋佑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转向了梅生，冲她招了招手，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过来。”
　　她依旧低着头，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静静地等着他的吩咐。
　　况棋佑却没有说话，梅生也不开口询问，她知道说多必然错多。
　　她的腿开始有些微麻的感觉时，况棋佑终于开口，不过只有两个字：“名字？”
　　“阿生。”
　　“半年前……你瞧不起立王府？”
　　梅生没想到他会再提半年前卖身为奴的事，更没料到这人居然早就看出她想去将军府，不过这样锋利的问句实在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况棋佑却又风轻云淡地补了一刀：“你觉得……将军府是比立王府清正廉明的地方？”
　　梅生额头微汗，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半年前，奴婢初到文都，对于文武百官都不了解，只听说吴将军清正廉明，并无轻视立王府之意！”
　　“哦，原来是这样。”听况棋佑这样说，梅生正松了口气，却又听头顶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如刀子一般割入她的耳朵，“不是轻视立王府，那就是轻视本世子咯？更甚者，是轻视立王？”
　　跪在地上的梅生无法分辨这位世子爷的喜怒，只有再狠狠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道：“奴婢不敢！绝无此意！”
　　“起来吧。再磕下去，我这书房里头染血了可就不吉利了。”
　　梅生敢怒不敢言，站起身，仍是最初低眉顺目的模样：“是。”
　　况棋佑随意瞥了一眼方才她磕头的地方，冲着站在离他们两人不远的贴身侍卫淡淡地说了句：“带她下去，领一百个板子。”
　　“是。”那侍卫应了声，完全没有疑问，便上前来要带梅生去领板子。
　　一百个板子可是真的会要了人命的，梅生此时终于忍不住质问眼前的人：“敢问阿生所犯何错？”
　　他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一声，用白皙的手指点了点她叩头之处，道：“脏了。”
　　梅生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不过是一点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血丝，而因为这点血丝，她要被打一百板子，甚至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她挣开了护卫的手，又一次跪在地上：“求世子爷饶命！”
　　“凭什么？”男子依旧是轻佻而无谓的模样。
　　“我不能死。”一字一字从梅生嘴中而出，掷地有声。
　　“哦？”他又笑了起来，“倒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能死的。不过，本世子最爱能人所不能，既然你说你不能死，那便领了这一百板子又何妨？阿樟，还不带她走？”
　　“是。”说完，阿樟便带着梅生走了，而她这次也没有再挣扎，她知道跟这位世子爷求饶，根本没用。

　　一百大板确实并非常人所能承受，在打了七十大板之后梅生便已经奄奄一息了。她以为自己这次是当真难逃一死，没想到却还能有转机。
　　她醒转过来时，臀背上火辣辣地烧着，而她正趴在一张比她原先的下人房要好上不知多少的床上。她想起身，却因为背上的伤没能起成。
　　正好这时来了一位比她稍微大些的丫鬟。丫鬟见梅生已经醒了，忙走到床边：“你可算是醒了呀，你要再不醒，王妃可是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王妃？”
　　然后，梅生才知道原来当时在她昏过去之后正好王妃经过阻止了行刑，王妃是信佛的，见不得这样的血腥，而且王妃还有身孕，救她一命也当作是为未出生的孩子积德。于是，王妃担心把她送回下人房最后受不到好的照顾还是难逃一死，便直接让人把她给带了回来，住在了专门负责王妃起居的丫鬟玉环这里。好心的王妃还特意让玉环等她醒了之后告诉她在这里安心养病。
　　梅生由于身上的伤，不能亲自去向王妃道谢，便让玉环代自己致谢，等她伤好了之后再亲自去谢王妃。

　　在王府已经呆了半年的梅生如今很有作为一个下人的自觉性，第三天身上的伤口好了个大概她便立即让玉环带自己去拜见王妃。
　　她跟在玉环身后走了没多久，玉环便停下脚步让梅生先在门口等一会，她自己则率先进去向王妃通报。很快地，玉环便再次出来领梅生进去了。
　　原本梅生以为世子已经十六七岁的年纪了，这王妃又如此心善向佛，想必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不过等到她真正站在王妃面前，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这王妃年轻得很，不但不像个三十岁的女子，看起来甚至只是比世子虚长了几岁的样子，可能才二十出头一些。
　　想来，这王妃必然不是世子的生母了。
　　她偷偷打量了一会儿这位年轻的王妃，心中思量一番，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向王妃行了个礼，清晰地说：“奴婢特来谢王妃当日救命之恩。”
　　“嗯，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当日之事我也略有所闻，是世子任性了些。”王妃虽然年轻，言谈举止倒是落落大方，颇有王妃的风范。
　　“是奴婢当日行为失当，惹怒了世子。奴婢前来，一为谢王妃救命之恩，二为向王妃告辞。奴婢在与玉环姐姐这儿休息了这些日子，已漏下了许多活计未做，刘妈也要担心了。”梅生低着头说。
　　王妃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没有说话。一边的玉环便开口道：“阿生，王妃已经着我去跟刘妈打过招呼要了你过来了，如今王妃身怀小王爷，这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往后你便与我一同侍奉王妃吧。”
　　梅生一思虑，心知不好，这要是成了王妃身边的丫鬟，日后更不可能出府寻到将军府上去了。但现在这个情形，她若拒绝王妃的好意必然引人怀疑，所以现下她除了叩谢王妃的大恩大德，别无他法。于是，梅生便跪在了地上，朝着王妃叩头道：“奴婢谢过王妃。”

　　随后，她又回了一趟之前待了半年的地儿，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也跟刘妈道了别。虽说还在一个王府里头，但这下人的工作划得分明，更何况一个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一个是做最累最苦的活儿的老妈子。因而两人心里都清楚，日后再相见的机会也不多了。
　　刘妈最后还特意嘱咐她：“阿生丫头，刘妈这半年来对你是狠，也看得出来你在进这王府之前一定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刘妈心里明白，你这心里头苦着呢，就算什么都不会，干起活来还是比谁都认真。如今你要去侍奉王妃了，这侍奉主子看起来虽是光鲜无比的事，其实啊，这越到高位，勾心斗角的事儿也越多。刘妈这地儿虽是苦了些，但是这些老妈子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不会去做哪些损阴德的事儿。往后的路，怕是不会好走，阿生丫头啊，你别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小心着些。”
　　梅生郑重地向刘妈道了谢，也就回了王妃的寝殿——合德殿。
　　到合德殿，她又随着王妃的另一位丫鬟玉冬去了给她安排的住处。玉冬与玉环差不多的年纪，不过玉冬看起来似乎更活泼些。
　　新住处到底比原先梅生跟一堆老婆子挤在一起睡觉的地方要好了许多，就在王妃寝殿旁边。原本她是没有资格睡一人间的，只有玉冬玉环两个大丫鬟才有资格。不过其他王妃的小丫头们的四人间都已经满了，而王妃又顾虑着梅生的伤还没好全，便也派人给了她收拾了一个一人间。
　　这一日，梅生没有什么被安排做什么事，只是让她好好整理，明日再去服侍王妃。当天晚上，梅生正准备好好洗漱一番时，她却猛然在房中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差点喊出了声，走到镜子前，端详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这张脸竟然不是她原本的脸。一开始她以为是半年没照过镜子，所以才没认出自己，后来她努力辨别了一会，终于确信这张脸根本与她二十年后的那张脸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