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与才子》十八潭酒

23、第二十三章

　　南面的萧帝是个十分奇怪的皇帝，他子嗣不多，仅有四子二女，未立皇后，仅有两妃三嫔。纵使如此，他还能狠下心将第三子为质送到章国，与他年岁相当的章帝，仅皇子便有近十人，当年十年之盟时尚且将一宫婢所生之子至萧为质。甚至有传闻称此子并非章帝亲子。而萧帝却是丝毫不在意的，将他的第三个儿子就这样冷淡的扔在了萧国。
　　谢宋曾经以为，就冲着萧帝这番举动，齐苍璧在萧国应当是毫无威胁的，却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谨小慎微，连他也不放过。也许真如齐苍璧所说，他的身份，沾着三分“嫡”字，便是不争不抢，也有人会觉得他碍眼吧。

　　如今已近章帝大寿，各国来使业已来到永平，为迎各国贺使，章帝于迎春台举行宫宴，宴请的是各国来使及百官。谢宋、齐苍璧与柳珏皆在宴请的萧国贵宾之列。
　　沉寂多年再来到这歌舞繁宴，看着满眼翠衫锦袍，觥筹交错。谢宋不禁有些恍惚，恰在抬眸间与东面高台上的太子遥遥相望。宴请众国之日，太子头戴远游冠，着冬黑色礼服，系朱组，十分隆重，脸上的表情也一如他通身气派，端得严肃。与谢宋无意对视，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樽，谢宋也抬起双臂，将手中的满满一樽酒高举过胸，遥遥相敬，一饮而尽。
　　杯酒下肚，谢宋却觉得有些不对，正思索着是否是内贡府新酿的新酒，就被身旁的齐苍璧扯了扯衣袖。他侧首低头望过去，看到齐苍璧探起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说：“师父莫要喝醉，我给你加了些水。”
　　看着他眼眸间的得色，谢宋不禁哑然，要说细心，谢宋还真没见过有几个人能比得过自己这个小徒弟，他总能不动声色的察觉出自己一丝一毫的细微偏好，就像从来没有人知道，谢宋其实并没有那么喜好饮酒。
　　来的时候，其实谢宋还有些担心齐苍璧会不会适应这种场合，却未想他竟然能表现的如此好，虽然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告诉了谢宋，他并不喜欢这种地方。可他却并未因为不喜欢或者是不习惯而不合时宜，与之相反，齐苍璧展现出了令谢宋十分欣喜的落落大方。
　　哪怕是刚刚一入场便撞到了他旧日的“仇敌”贺德隋，面对刁难，他仍然淡定如初。
　　这反倒让贺德隋有些不爽快了。
　　所以贺德隋又带着一个端着盛酒托盘的侍从，踱步走了过来。看到齐苍璧，他的神情无端带上了一丝轻蔑，因为长了一双肖父的吊梢眼，看起来十分盛气凌人。
　　齐苍璧有些不快，但他的厌恶被他很好的隐藏在了握紧拳头的袖子里，他站起来两步跨到谢宋的前面，先声夺人道：“这一会儿就遇到了贺公子你两次，真是有缘了。”
　　贺德隋撇了撇嘴：“谁和你有缘，我是特地来看望你这个大病初愈的老同窗的。”
　　听了这话，谢宋把目光投注到了贺德隋身上，上下打量。贺德隋也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却故意闪避着谢宋的目光，显然不想与谢宋直接打交道。
　　贺德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这边被谢宋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弄得他十分焦躁，只得转身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齐苍璧一杯后，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扔下了一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被刺杀都能大难不死，老同窗你这是必有后福啊。”
　　直到贺德隋走了很远，谢宋才突然玩味的微微笑了起来，弄得身旁的齐苍璧与柳珏皆是一头雾水，正待发问，却看到高台帝座前，章帝的内侍童蔡已经站在了那里，显然这是章帝要来了。
　　一时间，大殿上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的同时，乌泱泱的跪倒了一大片。这时候谢宋就万分庆幸自己如今已属他国之臣，只用鞠躬却不用下跪，他实在是不想为这个诬陷了他父亲的昏庸多疑的皇帝屈膝。
　　章帝身后拖着长长一队侍从，头戴冕旒，身着玄底金龙，看气势颇为威风八面。待他掸袍抬腿入座，张德宪才用尖尖细细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大声道：“着帝口谕，众卿平身。”
　　许久没有听到这滑稽的腔调，谢宋差点绷不住，忙抬起袖子捂住唇角，换来了柳珏嘲笑的白眼，倒是一旁的齐苍璧颇为镇定，一张还未褪去稚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身上的墨灰色长袍被他理的一丝不乱，兀自正襟危坐。
　　帝台上，章帝看着台下皆面容端肃的众臣，用颇为和缓的语气朗声道：“今日朕于迎春台宴请众卿，乃是为诸位远来的各国贵宾洗尘接风，诸位为朕贺寿而来，朕感卿情义，也请各位归国后待朕向诸国君致礼。朕近日精神颇不振，今日这宴，便由朕之太子代为主持。”
　　听了这话，章帝座下左首的太子忙起身，前走几步，面朝章帝行了礼才缓缓开口道：“儿臣谢父皇信任。”
　　见章帝冲他微点了点头，太子才转身示意侍从唤人上菜，而后才开口：“我大章位北，冬日凋敝，无什么珍馐佳酿招待各国而来的贵宾。这宴席诸位可莫怪罪。”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几列托着青色瓷盘、身着湖色宫锦的宫女鱼贯而入。体态圆润的魏阳城来使倒是最快人快语，太子刚说完他便笑了，高声道：“章太子殿下实在是谦虚了，章国之大，物产颇丰，天下皆知啊。”
　　太子微微一笑，冲着那位来使道：“本王谢过黄大人的赞誉了。”
　　要说章太子不愧是正宫所出之嫡长，幼时便被立为太子。多年的东宫之主，一举一动都是带着一股皇家的庄严贵气，正座上的章帝看着他也是连连点头。却有一人颇为不满的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妒色。这一眼转瞬即逝，那人顷刻便又挂上了温文和气的微笑，却正巧被离他不远的谢宋看到了。
　　章帝三子，成年开府后封陵王，其母本为一宫女，在章帝的几位年长之子中是出身最低的一位，却自幼颇得章帝喜爱，章帝称当着臣下之面称他：“心性豁达，赤诚之子。”陵王虽善喜交际，谢宋却未与他打过交道，只听许多人称赞过他的品行。却未想这位自己不甚了解的陵王也未必就是纯善之人。
　　也难怪把太子都逼得都笼络到自己头上了，他的这群好皇弟们，倒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凡。谢宋看着还在侃侃而谈的太子，目光有些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