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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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谈天饮酒总是难免会冷了气氛，更容易顾此失彼，深谙此道的尚书令贺南在太子与魏阳使节等人的交谈告一段落之后适时的提出了行酒令。
一向颇好此道的陵王当即向众人推出了他当初巡至并州所学的一项不同于寻常酒令的“辩酒令”：举一人为令官，选众宾中一人为始，起始为令官出题，题为任意辩题，此人当以辩题为诗，且须引经据典，当席构思，即席应对。不然则当被罚酒一杯。而后此人再择一人为其后，出题以续之。
陵王所说的酒令倒也是百变不离其宗，规则简易善懂，与雅令类似，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考校行酒令者的文采与敏捷，在座之人自然都没有异议。毕竟说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才疏学浅，即使是以马上功夫立国的阴梁来使，虽然脸色不甚好看，却也是笑出了两颗门牙。
见众人都无异议，太子便自为令官，随手指了提出此令的陵王为始。
陵王倒也坦坦然，一派八风不动的样子。见太子指了自己，便弯了弯眼角站了起来，依旧温文的笑着对太子道：“皇兄且出题吧。”
太子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柳珏一向颇好老庄，闻言便笑了，侧身与谢宋道：“这出自庄子《齐物论》的道家名典便是听过老庄之名的人也当知晓，章太子倒是怜惜手足。”
谢宋只抿唇笑而不言。
陵王也未辜负兄长一番好意，仅思索片刻便将令诗脱口而出：“庄周梦为蝶，胡蝶不知周。当处生随意，急水上不流。”
“倒是好诗，好在深处。”柳珏举杯轻抿了一口，笑道，“这陵王也算未辜负其兄一番怜惜之意。”
齐苍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低声问谢宋：“所以这陵王是说自己不想更进一步吗？”
那厢的章帝与太子也对此诗十分满意，就听章帝在上面高声道了三声好，对太子道：“你这弟弟，倒是把自己活成了个文士，朕当初叫他去并州是考察郡功，如今看来他是去行了酒令去了。也幸亏于这诗赋上有一所长，不然为父可怎能不愁。”
太子也应声称是。
谢宋想起刚才暼到的那一眼，心下百转，手上却只端起酒杯，和柳珏和齐苍璧各碰了碰杯，道：“我们还是喝酒看戏吧，管他们章国谁想当皇帝呢？”
这话十分大逆不道，也幸亏听他说话的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正直腐儒，三人面色如常的碰了杯饮了酒，气氛十分好。
那厢陵王却是将这令行到了自己二皇兄泰王头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於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二皇兄，请。”
泰王望着陵王的笑脸，见他颇有深意的给自己出了“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这一题，当下便思索起来。谢宋见他目中闪烁，也不知是在思索如何作诗，还是如何忍辱成事，真正应了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不过这“说者”是否真正无心，倒是值得商榷。
而他身旁的齐苍璧也突然开口道：“这陵王殿下，有些不简单。”
一副指点江山的大气口吻却是把柳珏逗笑了，他边咧嘴边道：“殿下，您可真叫谢宋教成小老人了。”
“冬常抱冰夏握火，悬胆入口苦其智。丈夫行事当忍辱，三千越甲可吞吴。”二皇子也没过多久便对出了诗，出口便是一番大志向，还意犹未尽的对着陵王道：“三皇弟此题出的好，倒叫愚兄受教了。”
陵王十足的温和谦逊，当即便说：“启蒙所学，自当感激于师。”
这话不说也罢，一说却叫泰王把目光移向了萧使所在。谢宋一听陵王说到这话便知不好，再看泰王已经望向了自己，当下开始郁结起来。陵王启蒙之师，谢宋他不知是谁，可太子与泰王同年所生，幼时一处受教，他们的启蒙之师，也正是当初的帝师太傅谢文谦。
这下真是看戏的成唱戏的了，谢宋默默于心中念叨。
“张骞使西域，十年未变节。何谓家国？本王倒想叫萧国谢大人给解疑解惑。”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的反应反倒显得谢宋从容淡定起来，虽然鉴于与谢宋疑有杀父之仇的章帝就端坐台上，众人的讨论声不敢大，可窃窃私语汇聚起来也显得整个大殿喧闹起来。众人的目光也瞬间凝聚在了谢宋的身上。
齐苍璧默默伸出手握住了谢宋搁案下的左手，小小的手掌温热中带着一丝柔软，谢宋只觉得仿佛有股暖流直入心间，虽然未说一句话，可却胜过千言。怎能叫自己的徒弟看轻呢，谢宋只觉得刚刚生出的一股委屈瞬间消弭，如今他满心思索的却是他到底在教育的过程中犯了什么错误，怎么自己这个为人师的，似乎总是被徒弟给安慰保护了起来。
谢宋默默站了起来，冲台上先微一鞠躬，而后面对众人的注视坦然一笑，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泰王对他的羞辱。他的身姿挺拔，凌然屹立没有丝毫弯折，仿佛仍然是当年那个冠盖京华的太傅之子，南北双壁中的北国乐归，虽则如今，乐归已归南。
“胡天万里无春风，星移南天不见月，虎狼未曾虏其志，偏叫汉家疑变节。张骞自是心向南，李陵亦曾往归汉。奈何三代将门后，回望故里人长绝。”
谢宋的声音并非震如春雷，相反，他的声音十分清冷内矜，可当他站起后未及思索便朗声吟出这首诗后，却叫席间众宾都纷纷停下了私语。
整个大殿随着谢宋的声落静的仿若无声，而谢宋更是在众人的注目中，十分大胆的与高台上面色晦暗不知想法的章帝对视。章帝的双手握住了扶手，扶手上工匠精细雕刻的龙头甚至有棱角直直的刺入了他的手心，可他却仿佛并未感觉到疼痛一样，越握越紧，不发一言。
这阵仗叫刚刚面色凌冽大声质问谢宋的泰王都忐忑不安了起来。
可身处暴风雷电正中的谢宋却越发坦然了起来，他知道，章帝这是后悔了。
或者说，他不是后悔，他只是开始想用自己所谓的后悔与忏悔来遮掩自己丑恶的罪行，仿佛他依旧还保留着良心。他心虚，却觉得自己能心虚，便已经是善莫大焉。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