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与才子》十八潭酒

13、第十三章

　　春秋楼的二楼厢房里，谢宋三人各捧着一杯茶对坐着。窗外的风伴着阳光吹了进来，也将楼下的车马人流声传了上来。
　　“你这小奴好生猖狂，撞到我家公子还不道歉！”听到楼下一声拉高的疾呼，齐苍璧忙伸出头望向窗外。
　　“怎么？”谢宋看他如此，问了一句。
　　“刚刚的声音我记得，是贺德隋的随从。”齐苍璧看了窗外，微微抿嘴笑了笑，“是贺德隋和宋俊江撞上了。他们二人都是我当初在宫邸的同窗。”
　　“哦？他们二人这是有仇？”谢宋奇道。
　　楼下的争吵愈演愈烈，明显是两个奴才的主子本就相互看不顺眼。可这二人既是同窗，又能有何深仇大恨，竟相互仇视到当街大闹的地步。
　　“这两人是谁？”柳珏更是惊奇。
　　谢宋见他不解，便解释道：“这贺德隋是尚书令贺南二子，而宋俊江为丞相宋鸿庶子。”
　　“他们二人倒没有深仇大恨，只是相互看不顺眼。当初我尚在宫邸时，他们二人倒可以说还有一个可以一致对外的理由。可自我离开，想必是一山难容二虎了。”
　　齐苍璧看到昔日总是领头欺负他的同窗在楼下如此不顾颜面的纵奴怒骂，心中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可却又怕谢宋说他浮躁，一直抿着嘴唇，出声解释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谢宋看了看他的表情，便觉得他此刻心里一定乐开了花，也就不拦着他看好戏了，继续和柳珏说起了事。
　　“我父蒙冤时，前尚书令魏大人因殿前求情的缘故被皇帝迁怒，魏大人不忿便告老辞官。其致仕后，空出来的尚书令一职便由当时的吏部尚书贺南接替。贺南这几年圣眷正隆，前些日子，其女贺意浓被选为二皇子妃。而丞相宋鸿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却稳坐丞相之位多年。当初我父尚在时，朝堂之上的文官可一分为二，如今想来，却已是不能了。”
　　“听你这么一说，这贺南和宋鸿，私下定多有矛盾。我在萧国也是听过这北章望族。晋阳廖家，清河文家，汝南颜家，柘城沈家，阳夏蒋家……可这其中却从未听过有宋氏和贺氏。如今世族阀立，此二人若不靠家族而立朝堂，想必皆是取信于帝。”柳珏一手托起茶盏，一手揭杯盖，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既以帝宠为依靠，那么二人必定要争宠了。”
　　谢宋听了笑了起来：“你好似在形容章帝的后宫啊。”
　　“无论前朝后宫，帝王的宠信是立足之根基，但若是出身不凡，也会钳制帝王的态度。”柳珏看了谢宋一眼，“正如今上甚至未见过你一面，还不是为了陈郡谢氏这四个字封你为三皇子辅师。这可是正四品。”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了，这可跑岔了。”谢宋无奈，“再者你也说错了，贺南可也是出身世族。楚丘贺氏，听说过没有？”
　　柳珏惊讶道：“楚丘贺氏？你说的可是北章开国皇后德康皇后的那个贺氏？”
　　“正是。”谢宋颔首。
　　“若说一百年前的此时，这贺氏的确是声名显赫。如今，也就只有族谱可以拿得出手了。”
　　谢宋看了看柳珏，也是无话可说。这个人的这张嘴，真是替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啊。
　　柳珏也明显知道自己的没什么嘴德，还继续一脸平常的撺掇谢宋给他讲这章国之事。
　　谢宋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的确正如你所言，贺氏如今也是后继无力了。所以皇帝才敢将贺南的女儿许给了二皇子。毕竟二皇子之母是廖贵妃，太后的母族，威武将军廖正元是廖贵妃一母同胞的兄弟。二皇子的母族从一定程度上可是比太子强大多了。”
　　“所以贺南如今是二皇子一派的？”
　　“如今倒并未有明显迹象。章帝毕竟还春秋鼎盛着呢，夺嫡之争估计还要些时候。不过……如今章国朝堂之上，已经开始乱了。御史台向来不忿丞相宋鸿，而尚书令如今也蠢蠢欲动。掌着西北兵权的威武将军倒是忠心耿耿，可他却是二皇子的舅舅……”
　　柳珏拍了拍手道：“你这二年足不出户，消息倒是摸得挺准。看来这章国的确要开始乱了，你马上就能浑水摸鱼了。”
　　谢宋瞪了他一眼，还未反驳就听到身边的齐苍璧默默张开了口：“柳大人，祸从口出。有时候说话之前还是多想想再开口吧。”
　　虽然齐苍璧一直在关注着窗外的争吵，可这身边二人的对话，他也没有漏听啊。
　　而现在，窗外的两主两仆显然已经熄灭了战火，不准备给街边人看戏了。谢宋细细听了听，虽然两个随从争吵的脸红脖子粗，可主子说话还是十分文雅，只是相互告了声“奴才失礼，见笑”便离去了。
　　“师父，两年过去，贺德隋倒是长大了不少。”看完了戏，齐苍璧一板一眼的点评道。
　　贺德隋今日虽然纵奴和宋俊江的随从大吵了一架，自己却是十分沉得住气的。至少没有亲自上阵，只是一派安然的坐在车中，最后出场也是十分谦恭有礼。表面上的礼仪确实是无可挑剔，同当初肆意的出言侮辱齐苍璧的少年相比，的确长大不少。
　　可齐苍璧的年纪比贺德隋尚小了两岁，如今也不过堪堪十四，用这种老成的语气说话，十分好笑。谢宋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性子，也就淡定了，可柳珏却是忍不住了，自顾自大笑了起来。
　　三人正说着，包厢的门被敲响了。春秋楼的跑堂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送上了三封请帖。
　　谢宋接过一看，三个青竹简上各刻着一朵青荷，正是青荷宴的请帖。
　　柳珏瞄了一眼也看出了来路，皱了皱眉：“刚楼下两位中的一位送来的？青荷宴。今年的青荷宴开的倒是晚，现在都要叫凝雪宴了吧。”
　　今年夏日，章国发了大水，章帝颁了政令，严禁舞乐歌会等享乐之事，王孙贵族皆要与民同忧。青荷宴自然是开不成了。可没想到，今年的主办人硬生生挪到了冬天也要开这诗词盛会，谢宋看了看落款的“宋润流”三字，笑的意味深长。
　　这宋润流，正是宋鸿的长子，名俊泽，字润流。与谢宋也算自幼相识，可两人却一直都是点头之交。可如今他隐匿两年，柳珏从南萧带来的圣旨也未人尽皆知，这宋俊泽却已经把请帖送到了他手上。
　　这宋润流是一直暗中思慕我呢？谢宋望着手中的青荷宴请帖，默默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