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与才子》十八潭酒

11、第十一章

　　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谢宋总觉得，这个在自己的面前恭敬又顺从的少年，其实并没有真正向他敞开心扉。或者是性格使然，谢宋极少看到他违抗自己，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
　　这种态度让谢宋十分心疼，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他再好一点。
　　亲手养大一个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亲手教他写出一首好字，亲自教他背诵数本诗集……将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种感觉本身就让他充满了责任感，更何况这个孩子还会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你一转身，就会看到他那样专注地注视着你，小声叫你师父。
　　“师父，用膳了。”又一声呼唤。
　　“好好，我们走吧。”

　　无风的冬日，阳光总是温柔得像情人的手，柳珏闲闲地躺在塌上，一腿蹬着，一腿晃着，在日光的轻抚下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谢宋找到他的时候，喊了两声，才得到他的回答。
　　“昨日睡了一天，今日精神可好了？”谢宋一巴掌拍到他腿上。
　　“轻点轻点，爷的腿可娇贵着呢！”柳珏蜷了蜷腿，“尚可吧，就是质子府的厨子有点疏于技艺。”
　　“有的吃就行了，你这是不知道我刚来时，这厨子的厨艺如何。”谢宋回忆起他刚来的时候吃的那些带着泥土芬芳的青菜，胃中默默泛起了酸水。
　　“哟，说来听听，且让我开心开心。”
　　“我嘴拙啊，说不出，晚上让人做出来给你尝尝吧。”谢宋睨了他一眼。
　　“还做得出两年前的味道吗？想你谢大公子养尊处优，早就换厨子了吧！”柳珏看着他笑了笑，“而且，不止换厨子了吧！”
　　这倒是真了解谢宋了。
　　当初谢宋从家变阴影中走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手清换府内的仆人。
　　这事，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是十足不易。一个质子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十个仆从，说来也不多，可这其中却只有不到十人是质子府自己买来的，其他的，都是皇帝赏下的，丞相尚书令等人送来的。
　　如何不动声色的将他们处理掉，再增添一些自己人，这可废了谢宋不少精力。
　　如今的质子府，除了韦倩赵钱，能进主院伺候的，基本都是顶着买入的名头从文家弄来的人。其他新添的大多买的是年岁小的。而当初那些留下的，只有寥寥几人。
　　这寥寥几人中，却是一个厨子都没有。
　　谢宋可真真是忍够了那半年的泥水青菜了。
　　“我现在可是后悔厨子都换了，好歹留一个，如今正好伺候柳少爷啊。”
　　“你若觉得薄待了我，也可亲手作羹汤啊。”柳珏望了望庭外，“这竹苑倒是不错，还是你知我，冬竹薄雪，实在是雅致啊。”
　　谢宋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是啊，此景应入画，可惜我手拙，画不来风骨。所以只得请你来画与我了。”
　　“请我作画可是要报酬的。”
　　“一壶竹叶青，如何？”谢宋指了指竹林一处，“埋在这里也快两年了，当初看这里竹好，便取了上好的汾酒为底酒，韦姨亲自酿的。就等你来同饮。”
　　“好好好！若说竹叶青，确实是北地的好，毕竟是晋地的汾酒为底。当初你送我那一坛杏村汾酒，我可是留到如今都舍不得开封啊！”柳珏笑道，“你可是真抠，也不多送我一坛。”
　　“我如何没送你，统共就带了五坛，你一人喝了三坛拿了一坛。”谢宋瞪眼。
　　“那不是还一坛吗？”
　　“是啊，最后季兄的流觞诗会，一坛汾酒分十人啊。”
　　柳珏估计也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笑了起来，偏又十分得意地对着谢宋说，“他们可怎么和我比？”
　　谢宋看了看他，也笑了。“自然不能了，不然我当初为何独独书信与你。”
　　“你若是写信给他们，他们倒是搭理你？还不得你的挚友我柳大公子，才有空帮你筹谋。带累的多少族中事务都拖到后面了。”
　　“是了是了，有劳你了。他日你落魄之日，我一定鼎力相助！”
　　谢宋这话得了柳珏白眼一双。

　　“说来我这里倒是有个事要告诉你，晋安王，薨了。”说笑之后，柳珏与他说起了萧国近来的事情。
　　“晋安王？”谢宋毕竟做了近二十载的章国人，对萧国的一些事还是不甚了解，因此有些迷惑。
　　“是啊，晋安王。他是皇上的胞弟，年岁倒比皇上小许多，说来还未到不惑之年，便早早去了。成亲多年，也没有后嗣，如今一个晋安王府只留下晋安王妃一人。”柳珏叹道，“我来时，正在商议着从宗室过继一孩童与他，也让晋安王的血脉得以延续。”
　　他这么一说，谢宋倒是想起来晋安王此人。
　　这晋安王，于朝政上并无甚大作为，却是为“情种”二字声名远扬。就连谢宋当初也曾听过他的事，说他与晋安王妃伉俪情深，晋安王每日晨起，都要亲手为王妃梳发画眉，更是曾起誓云“一世一双人”。
　　当时说与谢宋听的那人还曾笑曰，不知一世长，才起誓盟约。却未想，晋安王竟真的做到了。
　　谢宋一时也不知该赞他情深，还是该叹他命薄。
　　柳珏显然也是知道的，也是一声长叹，“如今他逝去，留下晋安王妃一人，那王妃当日可是差点就随他而去了。幸而皇上正好赶到，命人将她救下，接入宫中让太后看顾。”
　　“苍天不怜凡俗苦。”谢宋想到自己的母亲，一时也是难过。
　　两年来，谢宋也是暗中与文穆有联系，因而得知文菡灵从安葬了谢文谦后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到如今两年了，竟仍未好。
　　文菡灵与谢文谦当初也是一对众人称赞的神仙眷侣，谢文谦为了文菡灵只身留章，两人自谢宋记事起便从未有过争执，每每与他们相处，谢宋都常觉得自己十分多余。
　　如今父亲逝去，独留母亲一人，而自己也不能伴其身侧，谢宋想到这里，便忧思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