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梦归》ｌｏｖｅｒｓ＇

30、卿自早醒侬自梦，不许孤眠不断肠

　　“郡主！不好了！出事了！…… 出大事了！！”
　　我闻声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匆迎了上去：“怎么了？你慢慢说，发上什么事了？”
　　“是……是……”真儿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也搭不上什么话来，这是我越发着急起来。
　　“皇上？是皇上发生什么事了么？”
　　“呼……呼……”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但她却是拼命地摇着头。
　　见她否定了，我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先喘口气吧，既不是皇上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了，你慢慢说。”
　　“不……不！”她狠命地摆着手，拉着我的衣袖，便往楼梯处走，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好容易听出了大概的我不禁脸色大变！
　　是小薇姐！她出事了！就在轩塔下面的冰窖里！
　　一把甩开真儿的手，我用我自己也不相信的速度直直地向冰窖冲去！
　　“小薇姐……小薇姐……”我的声音发着抖，居然还带着哭腔。
　　“小薇姐，你在哪儿？你……你出来啊……”
　　冰窖比我想象的还要阴冷上许多，而我却是一边疾步寻找着，一边把外衣脱下来。刺骨的寒冷，让我不停地打着冷颤。
　　四面的冰上不断散发出冰气，凝结在墙壁上，又迅速冻成了冰柱。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 有些像是狼嚎！我不由心下一震，再仔细分辨一下，又像是细微的啼哭。管不了那么多，我冲着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
　　转过一座冰山，我猛然看见，一片白色茫然之中，居然躺着一个人，她的裤子已经全然褪下，裙子掀到了腹部以上，头无力地偏向一边，身下的冰，已然被鲜血燃得通红，两腿之间，赫然躺着一个婴儿。
　　“小薇姐……姐！！！”一霎那的不敢相信与震惊之后，我惊呼地冲了过去，把手中的外衣紧紧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姐，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么！！”我把她抱在怀里，想把她带出冰窖，可无奈小薇姐比我重上许多，挣扎了几次想站起来，都失败了。
　　“姐……对不起，我没用……我没用……”我哭着把她的裙子拉好，尽量使她暖和些，可却被她微笑着阻止了。
　　“姐！”她突然伸出了手握紧我，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知道，我不行了，命一到了头，老天就连一点余地也不给你……”
　　“姐，”不等她说完，我就打断道：“姐别说了，我这就出去叫人，你能活，你很好，看，你好得很……我这就去叫人！”
　　“不！若清！”她拉住我，“你听我说，有些话，如果我现在不说，只怕是没有机会了……”我忍着眼泪，看了看她身下的血，低着头，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无奈，我只能痛苦地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缓了缓气，继续道，“上官琰走了，他走前其实问过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如果我和他一起走的话，我和孩子只会成为他的包袱，所以我选择了留下，其实我一直住在澹林阁的后院里，靠那里的张嫂照顾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如今……上官绎做了皇帝，做得也不必上官琰差……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我原想，你的苦日子也总算熬出了头，可是没想到……你连我仅有的自由也没有……”
　　“姐……”
　　她微微一笑，脸色愈加苍白：“好久没听你这么叫了……真好听……”
　　我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抚上我的脸，问：“那日在城头，你怪姐姐么？”
　　“不，不怪，我从来没怪过姐姐！”我朦胧着双眼，拼命地摇着头。
　　“傻孩子……我那样对你……你居然还不怪我……”她的手耷拉下来，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我忙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知道么，我在历史上读到的上官绎，绝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他毒辣狠心，做事从来滴水不漏，那日我以为，一旦上官琰输了，必死无疑，可是如果上官琰赢了，他一定会放过上官绎的，所以……两者相较之下，我选择了不惜一切地帮助上官琰守住京城……可是……我的那些幼稚的举动……终究是敌不过啊……上官琰……早就大势已去了啊。”
　　“姐……我们不说这个……说说开心的，啊？”我擦了眼泪，吸了口气说到。
　　“别急……让我说完。我今天原想来给你送个信，然后就带着这个孩子自我了结了的，可没想到，这孩子不肯跟着我去地府，硬是这会儿钻了出来……”我顺着她的目光往那个孩子看去，哪里是孩子啊，分明是个沾满血污的分红色的肉团。我抱过他，用衣服裹好，把他捧在小薇姐面前，“姐，你看，是个男孩儿，你和上官琰有后了……”
　　小薇姐抹去孩子脸上的血迹，苦苦笑道：“如今历史早就变了一个模样，这孩子和我一样，是不该存在的啊……”
　　“姐！你糊涂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谁都不是多余的，很重要啊，至少对我来说，你是这个世界我最亲的人了！”
　　“你……”突然她一个抽动打住了话头，只见她的下身不断地大股大股地涌出血来，她脸上仅有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去。
　　小薇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流出的血，慢慢转过来，盯着我。我惊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慢慢开口，一字一顿：“给你的信，在我的衣服里……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是生是死由着你，大限到了，我不能在陪着你了，以后的路，自己小心……我……也算是解脱了……”
　　说完，就想泰山崩裂一般，她颓然地倒下，没有了声响。
　　冰窖里是那么安静，只听得到婴儿的啼哭声，那孩子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一般，哭得一声比一声响亮，似乎是在追寻自己一去不返的母亲，那架势，竟有着杜鹃泣夕阳的惨烈。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合上她的双目，取出小薇姐放在胸口的信，脱下她沾满血的衣服一层层地裹在孩子身上，扶着冰，慢慢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郡主！”真儿迎面冲了过来，见我只穿了件单衣，忙把自己的衣服罩在我身上，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小薇姐，说道，“我这就去叫御医！”
　　“回来！”我厉声制止了真儿。她不知所以地回头。
　　我看着她，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已经没有必要了，她已经死了。”
　　“啊！”真儿惊呼地捂住了嘴，眼角立刻溢出了眼泪。
　　我流不出泪，因为我知道，我还没有时间悲伤。
　　“真儿，别哭。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是……是，郡主，您吩咐。”
　　我伸手擦去她的泪，说道：“你把小薇姐的……的尸体脱去后院，找个地方埋了，一定要隐秘，千万不能让人看到。”
　　“嗯……”
　　“还有，你是不是和秦来还是有来往的？”
　　“啊……是……是的。”
　　“不是怪你，这时候秦来可以派上用场了。秦来是怎么当差的？”
　　“他现在改守皇城的西门，离我们这里不远，每月得一天的休息。有什么事郡主您说就是了，秦来一定可以做到的！”
　　“不是难事，可是一定要办得快，你等会儿就让秦来去弄些小孩子的吃食还有衣服，再找个大夫，开一付孩子受凉的中药来，药在宫外就给抓好，也是一样，要做的隐秘，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是宫里的人要这些东西。”
　　“是，知道了！我这就去把小薇姐的尸体埋了，然后就去找秦来！”
　　“等等！”我叫住了真儿。
　　“怎么？郡主还有吩咐？”我抱着孩子，远远地看着小薇姐，细细地想了想，说：“不要埋得太深，我日后还有用场。”
　　真儿显然是被我的话吓了一大跳，但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答应着去搬小薇姐的尸体了。
　　我抱着孩子转身退出冰窖，往轩塔外面张望了一下，两名侍卫远远地背对着我站着岗，似乎没有被我们惊动，这样的话，真儿把尸体拖到后面也不会有问题。
　　我走上了轩塔，打来一盆热水，把孩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的床上，盖好被子。孩子刚刚出生，两只眼睛也没有睁开，两只小粉拳紧紧握着，在空中没有目的地挥舞着。我轻轻地拍着他，哼着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歌，哄他入睡。
　　我的房间原本就是在轩塔的最高层，孩子的哭声再响，那些侍卫也是听不见的，而接触了外面温热的空气之后，又擦干了身，孩子也缓过劲儿来，不再蹄哭，稳稳地睡了过去。
　　看孩子睡熟了，我放下帷幔，取上一盆水，又回到了冰窖，真儿已经把尸体拖走了，只留一地暗黑色的血块，与我对峙。
　　我轻轻跪了下来，把热水倒在冰上，用抹布擦着其上的血。
　　我突然想起，我总是在擦干血迹，想要消除它们曾经存在的证据。我的血，小薇姐的血，孩子的血，以后，还会是谁的血等着我来擦？又或者哪天，谁来为我擦血？
　　姐，你说，你的死是种解脱，那么我道一句,卿自早醒侬自梦，不许孤眠不断肠，你又听得懂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