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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帘卷西楼人寂寂,一钩新月未沈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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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我会很习惯这种安静甚至是有些寂寞的生活,可是没想到轩塔的日子会是这般难熬。
刚才我让前来送信的内侍官给上官绎捎去了回信,简单的十四个字:一瞬芳菲尔许时,苦无佳句寄相思。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读到了它,有没有读懂我此刻的心情。
我轻轻呷了口茶,望着窗外的碧云天,已是入夏时分,轩塔下的池塘里开满了迎风吐艳的诱人莲花,而我却只能远远地在轩塔上眺望。
我是不被允许离开轩塔一步的,就连轩塔下的池塘也不许进入,为了这事我还曾向上官绎央求过,可是他让使者带回的回话却让我失望至极,彻底地否定,连一丝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我时常会从真儿采来的花里摘下一朵,信手将它丢下,它坠入池塘里时泛起的阵阵涟漪,不由地浮想联翩。想真儿和秦来,想下落不明的小薇姐,还想……那个关于瑶池的梦。有的时候,我的思绪会飘得很远很远,就连那南飞的北雁都追不回,而现在的我,看着塔下的那一行人,不觉有些诧异,又有些兴奋。
——轩塔在再次有人入住之后的五个月,终于迎来了第一批尊贵的客人。
我回过头刚想招呼真儿,却发现她又不知所踪了,于是我亲自奉了杯茶,放下的当口,就听见过道上响起了脚步声。
当那行人进来的时候,我突然有些愣,但马上又想通了 —— 轩塔真的很高,竟让我没有看清皇后身后的那名女子,居然也是一身华服,神情高傲,俨然是个得宠的贵妃的打扮。
我转头看桌上的那杯茶,有些不知所措,来了两位贵客,可我只准备了一杯茶。
踌躇之间,两位贵妇人已自顾落座,那个女子从进门那一刻就死死地盯着我,目光一瞬也不曾离开。我居然也被她看得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于是打了打顿,稳了个身形,向皇后请安道:
“若清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我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微微往另外位娘娘倾,向皇后娘娘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是皇上新封的宸妃。”
不等皇后开口,她居然就自己说道,我不由抬头去看她,语气里,眼神中,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不可一世,以及……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以及和对我的不屑。
我不觉有些好笑,千金大小姐的通病,养在深闺未识人。
我不动声色地又低身给她请了个安:
“见过宸妃娘娘。”
一旁,许菁尴尬地开口:“宸妃前些日子才刚进宫,天性活泼,却是深得皇上宠爱,这不,又要我带着她在宫里四处走走,免得闷坏了她。”
说着,那位宸妃高高地抬起了头,像只高傲的孔雀。
在梁朝,后宫设皇后一人,贵妃一人,贵妃之下又设四妃,即:德妃,淑妃,贤妃和宸妃,其下再是各个等级的妃嫔,也就是为民间所熟识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可实际上后宫的女人远远不止这个数,成千上万也是寻常,而眼前的这个看着不经世事乳臭未干的女孩居然刚刚进宫就当上了四妃中的宸妃,如若不是因为家族显赫,那就只能是真的像皇后说的那样,深得皇上的宠爱了。
我不由心口有些堵,如果真的是后者,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这些日子来,上官绎的来信越来越少,越来越显得心不在焉了。
原来如此。
我暗自深深呼吸了口气,不去想这些天来一直想着的这个假设。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这宫里那么大,这个宸妃啊,就是一个劲儿地要来、要来……”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不由地心一凉,什么时候,直白如斯的许菁,竟也变得这般谨慎小心。
“也不知为何要来我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看不得她那个样子,我接过话来说道。
见我并不对冷宫一词敏感,她似是有些感慨地看看我。
“我就是想知道,皇上一心护着的,到底是什么人。”还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声调,却是回答了我心底的那个疑问。
“如今娘娘看到了,觉得是什么人呢?”我不带语调地问道。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直直逼视着我的眼睛,我牵起嘴角,但却眼不带笑地回望着。
比狠,我从不输人。
“也就那样。”她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四个字来,眼睛终于移向了别处。
“好茶!”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许菁突然说道。
就冲着那个宸妃的目中无人,我刚才将那唯一一杯茶,敬在了皇后面前,宸妃看了看许菁手中的茶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茶?本宫从未喝过,如此沁人心脾。”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若清闲来无事自己琢磨出来的,取清晨荷叶上的白露,再加少许蜂蜜,以白花泡制而成,有养颜润体的功效。”
“哦,没想到你倒会享受,改天本宫要人来学学你这白花茶,也给这后宫的妃子滋养滋养。”许菁赞赏地说道。
“我就免了,又是白花又是蜂蜜的,指不定喝出什么事来。”宸妃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没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喝,心里是这样想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娘娘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她鼻子里哼哼着,站起身来,拖住许菁的手臂:“皇后,咱们走吧,这看也看过了,实在是无聊的很,咱们去别处转转吧。”
许菁被拉地站起身来,朝我歉意地看看,说道:“那今天就这样了,妹妹也知道这地方实在是招人口舌,我们也不好多待,改日再来探望,还望妹妹保重。”
“多谢娘娘还惦记着,若清心里感激不尽,两位娘娘走好。”突然听到这久违的称呼,虽然句式是那么的形式化,我还是强行忍下对宸妃的不满,也文绉绉地回道。
“对了,我叫叶香茗,要好好记得啊。”临走时,宸妃突然回头说道。
好,叶香茗,我记下了。
看着房门合上,我突然觉得好好笑,这么两个人,带着一群奴仆,像是走过场一般演了一场闹剧,那个叫叶香茗的宸妃,不知所谓地来,不知所谓地去,除了给了我一时半会儿的坏心情以外,无所事事。
我又趴回了栏杆,看着真儿不知从哪一处的树丛地跑了出来,迎面遇上了许菁叶香茗一行人,不禁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地请安,然后忙向我的方向看来,我欢快地向她招招手,她急的脚一跺地,提起裙子就匆匆上塔。
“郡主!!!”真儿的嗓门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我敢打赌,她还没跑上个三层,我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等她冲进门的时候,我已经适应了她的声音。
“郡主!怎么回事?皇后她怎么、怎么会……”真儿一手指着门外,一手支在腰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我也不知道,”我两手一摊,“倒是真儿啊,你不觉得这塔里热得很么?快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也好。”
“嗯?哦……好。”真儿刚转过身去,却又马上又问道,“他们那么多人,郡主没吃什么亏吧?”
我扑哧一笑:“你家郡主我能吃什么亏啊?”
“嗯……真儿不知……没准儿,嗯……我是说没准儿,她们觉得皇上宠郡主,特意来给郡主脸色看呢?”
我一愣,声音沉了下来,淡淡地说:“没有的事,不要多想。”
怎么会有脸色看,如今在后宫如日中天的是刚和你打过照面的叶香茗,而我,只是个被幽静冷宫等待审判的罪臣之女,怎么会呢。
我恹恹地看着池塘的那些莲花,突然想到一句话: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不记得是哪里看到的了,现在却是清楚地想到了。
我虽不敢自比莲花,但不管我再怎么无视,那个叶香茗,确实有着一副倾城的样貌,却不像她的名字那么内敛,是种让人惊艳的美,就像是牡丹。
让女人都目不转睛的美丽,又有那个男人能够逃得过?
这个念头一上心头,我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就将上官绎定了义,认准了他是因为有了新宠才如此冷落我的。
而我,像是又回到了那两年前的我,这么长时间,我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连自己都感到不耻。
我甩了甩头,想甩去这些没有依据的念头,对着真儿说道:“真儿,去把上次公公捎来的冰从冰窖里取些过来。”
“郡主这是又要做水果刨冰?”真儿兴奋地两眼发亮。
我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我这就去取!”真儿连蹦带跳地跑去了冰窖。我深深地吸了口夏季闷热的空气,决定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及时行乐,这才重要。
我站起身来打开橱柜,翻找起前两天刚用过的凿冰的锤子。
说天气热,大抵是心理作用,在这个时代,没有大规模的乱砍乱伐,没有工业革命带来的苦果,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完全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也就没有了所谓的温室效应,即使是夏天,也不像现代那么闷热,再加上轩塔处处透着一股莫名的阴冷,感觉上就像是现代的春秋时节,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在轩塔的每一天完全就是前一天的复制,想到做水果刨冰,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冰在宫里,还是个稀罕物,就算是后妃也是按品级分配的,原以为像我这样被远远凉着的更是别想了,可没想到上次和来送信的公公一提,当天晚上就有人送来了用金盘拖着的已经凿开的碎冰,还往轩塔下面的冰窖里屯了些。那天公公说轩塔地下有冰窖,我惊讶之余也总算明白为何轩塔会那么冷了。
碎冰送来的当即,我就把水果碾出汁来,调上些蜂蜜混上些羊□□汁淋在上面,把冰这种打成冰泥,先给公公匀了一份,作为那么照顾我的答谢。这种新奇的吃法可把真儿乐坏了,现在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我做。每次做好,我都长了个心眼,要真儿给守门的侍卫给捎上一点,起先他们还推辞说不敢收这份礼,可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就没了话,可对轩塔的守卫却是比以往松了许多,只要是我不出塔,真儿可以被允许在整个花园。包括冰窖的范围中自由出入,
刚找出锤子来,就又听到真儿那孩子的叫嚷声:“郡主!郡主!”
我刚想调笑她为了吃冰脚程竟快了那么多,可却马上笑不出来了,咫尺之遥,我听见真儿不顾一切地喊着:
“郡主!不好了!出事了!…… 出大事了!!”
——那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