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修) ...
-
在水上飘飘荡荡的日子展眼也过了两日了，连小玉都觉得有些无聊，更别说连小姐了。所幸冯五——那船家自称冯五，竟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不同于她哥哥五官俊秀，风度翩翩，这男子就算边幅不修，也挡不住这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放出的光彩。所以常日无聊，看着冯五那张脸，听他说几句玩笑话，也算是消遣了吧。
“冯五，你每次出船的时候都有什么消遣？总不能每次就这么说笑一下就能过去好几天吧？”
“连小姐，我不是每次都走这么远的——说实话，要不是为了你的好酒，我都不一定能接这单买卖。”冯五笑了笑，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走得远了，自然就会有人送上门来给你消遣……”
“你说什么？”连小姐没听清他那最后一句，还特意往前凑了凑。
“没什么，你们可坐好了，我要快点划了，这地界可不太平。”冯五说完，就把竹竿一撑，小船就往前行了好几米。
连小姐也不再说话，只在船头看了一会儿，就回到船舱里去了。
本来船上的两人都以为这段路程快要结束了，可没想到变故说来就来，简直让两人措手不及。连小姐听到风声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利器带来的劲风已经划过船篷，直指连小姐面前。
连小姐的脸还未来得及变色，电光火石间一柄短刀就挡在了她面前，挡掉了还带着杀伤力的剑气。她看了冯五一眼，来不及细想，就拔剑出鞘一个旋身与飞身上船的凶徒斗在了一起。
冯五瞥了一眼两个姑娘，看着两人身手还算伶俐，也就耸了耸肩，转过身去不再管她们。
他倒是也不看对面的人，一味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好似那手倏忽间就变成了什么绝世珍宝似的，一点也没有在意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对面的匪徒看着完全没注意自己的冯五，心里一喜，手里的刀速度更快了一点，可就在刀尖要碰上冯五鼻尖的瞬间，冯五抬起眼，目光从手转到了对面人的眼睛，那水匪一愣，刀慢了一瞬，等再回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冯五这号人。他心里有点慌乱，想要回头去找，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一柄短刀从他背后刺入，他最后只看到从胸前露出的一点刀尖。
冯五抽出刀，看着刀面上沾染的鲜血往下滴了一滴，忍不住甩了几下，又拎着刀向别人走去……
“撤，咱们走。”水匪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们只是来普普通通抢次劫，竟然遇上了硬茬子，眼看着出来的兄弟在不过一刻钟时间里已经折损了大半，领头的人明白这次是占不了便宜了，索性就痛痛快快的撤了。
在三人收拾完残局以后，才抽出空来互相看了一眼。连小姐盯着冯五明显比自己游刃有余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你……”
“再过不久就要到了。”冯五微微一笑，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转身向船头走去。她歪了歪头，看着冯五挺直的背影，忍不住耸了耸肩，既然与已无害，那么问不问的……应该也无关紧要吧？
入了夜，东昌府便显得格外热闹了，尤其是这条芙蓉街，不能说是亮如白昼吧，但确实是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冯五就坐在街边的一个小摊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听着路边小摊子上传来的吆喝声，偶尔也看看就在前面不算远处的倚翠阁的姑娘们娇笑着把过往的人拉进门的情景。他摸摸口袋里刚得的工钱，觉得这会儿心里舒坦极了，不由得喊了一声：“老板，再给上碗牛肉面！”
“哎，好嘞——”老板应了一声，转头就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面前，把拉好的面扔进锅里。
“今天人真多啊……”冯五笑眯眯地扒着新上来的面，“老板你生意不错嘛。”
“谁说不是？往常人也不少，可今儿人好像又多了许多似的。”老板擦了擦额角上流下的汗，今天的汗也流得格外多，不知是热气熏得还是人多的缘故。
“兴许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吧。”冯五闪了下眼睛，“老板，多谢你的面，钱给你放桌子上了。”
“哎，好嘞。”老板回头收碗的时候，发现钱不对，就回头叫道，“客官，你的钱给多了……人呢？”一回头，人竟然已经不见了，这人一多，连背影都难寻，老板只得把钱收起来，还摇着头嘀咕着：“现在年轻人都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是看见什么了，一点都不稳重……”
冯五这会儿就是在艰难地扒开人群费力的往前走，盖因他刚才眼前一晃而过一个很熟悉的人影，他才追出来的，可惜现下人群一淹没就不见了。
他在人群中折腾了很久，始终没有再次看到那个人影，不由得有些沮丧，说不定真是自己看错了？毕竟那人现在应该在关外，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这么一想，他就更沮丧了，本来以为这次能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的。
终于放弃找人了，他索性开始顺着人群走，反正他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在这种人人拥挤的场合，各处注意始终用力才能勉强站稳脚跟而不至于被人推倒在地再踩上几脚，像冯五这般想要随波逐流的，一般能勉勉强强被人挤到角落就算是运气好的了。
反正冯五也没有再转下去的兴趣了，索性退出了人群，就倚在墙边，观察着兴高采烈的人们。
“这个男人肯定是出来偷的，应当是家有悍妇。”
“这个人看上去身手很好，不知是江湖上哪位‘侠士’？”
“这个女子身材真好，定是那边倚翠阁的姑娘，跟着客人出来的。”
“这个人看上去倒是正派的很，他身边那个女子……”
冯五斜倚着墙的身子一下子就站直了，带着戏谑表情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他就知道他没有看错，果然是那个人！
他整了整身上并不光鲜的衣衫，挑一挑眉，就朝着也被挤出人群外的两人走去。
“不知这位小娘子今晚有没有空啊？”
杨开泰现在心情并不很美好，尤其是看到那个坐在他对面，一脸玩味笑意的男人时，心情就更差了一点。
他本来是来请风四娘出来吃饭的。自从在一位朋友的宴会上看见风四娘以后，他惊为天人，遂一见倾心，可惜风四娘实在是一位风一样的女子，认识几年也统共没有见过几面，前两年更是听说她一直在关外，连联系都极少了，这次好不容易发现风四娘主动找上门来，他高兴地什么似的，连家里的事务都丢下不管就想陪她出来吃顿饭，结果没想到运道如此之差，先是人群拥挤，后来……他瞥了一眼冯五，又偷偷瞄了一眼风四娘，就遇上了这么个“小白脸子”。
冯五看着杨开泰的脸色，眼珠一转，大概就明白了他都在想些什么，就忍不住开口打破尴尬的沉寂：“这位兄台，刚才在下只是开了个小玩笑，兄台不必这么介怀吧……”我真的不是你的情敌啊，千万不要误会！
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杨开泰的脸色明显又暗了一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就让他想起刚才那一幕：英俊的男人对着他身边的女子一脸调笑，嘴里说着“小娘子”，眼睛里满是要溢出来的笑意……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有没有把站在旁边的他放在眼里！饶是他素来脾气好都忍不住想往这人脸上来上两拳！但是……风四娘什么都没说呢，这么一个烈性的女子，被人当街调笑，若是不熟识的人，只怕不等他发火她就一鞭子甩上去了。
这才是他忍到现在，甚至与这人同桌而坐的原因，他不想让风四娘为难不高兴。
风四娘看着两个男人，难得的有点无语。她好不容易从关外回来，结果自己找上一个麻烦就算了，还遇上了另一个麻烦……
但是，也是好久不见了啊，想那么多干什么呢，风四娘拍了拍脑袋，脸上绽出了灿烂又张扬的笑容，她拍着冯五的肩膀：“我给你们俩介绍一下吧。”
“这是杨开泰，‘源记’少东家。”
“这是风五郎，我堂弟。”
第二句话一出口，风四娘就看到对面两个人睁大的眼睛，一个诧异一个扭曲的表情，她瞬间就笑了出来，心里得意极了。
杨开泰倒是放心了下来，堂弟啊……怪不得四娘对他那么和善！他不由得扬起憨厚和善的笑容，重新对冯五见了礼，“风兄，幸会幸会。”
冯五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反正“冯五”和“风五郎”也没什么差别，堂弟就堂弟吧，也省得让对面那个呆子误会。于是也端起豪爽潇洒的笑脸，对杨开泰拱了拱手，“杨兄，久仰久仰。”
三人重新落座，才开始正式的叙起话来。
“你什么时候入关的？怎么没告知我啊，堂姐？”冯五的声音明显别有意味。
“哦，这事儿真是不怨四娘，她也是有事才回来的。”风四娘还没开口，倒是一旁的杨开泰急急开口解释了起来。他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以后，才压低声音说起来：“风兄，你是四娘的弟弟，所以我才不瞒你，若是别人，我是打死不会告诉的。”说着他顿了顿，才接下去道：“这次徐沈联姻，听说徐家要送来件了不得的聘礼。”
“有什么稀罕的聘礼，能让杨兄这么感兴趣？”冯五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好奇。
杨开泰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原来传说徐家与当年为荆轲刺秦王铸造匕首的那位徐夫人渊源颇深，不过长久以来也不过是传说罢了，可谁知这回徐家唯一的后人，徐青藤，这次要与沈家大小姐结亲，徐夫人的后人徐鲁子大师竟然将费尽毕生心血铸造的一把刀赠予徐家，让其作为聘礼，迎娶沈家小姐。”
“徐鲁子大师毕其一生铸造的刀，那岂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刀？”冯五本也是爱刀之人，听到有如此宝刀，忍不住有些意动。
“谁说不是呢，听说沈家也广发邀请帖，与天下英雄共赏宝刀呢！”杨开泰摇了摇头，“我本不善用刀，只是我家与沈家关系向来不错，所以尽管我实在不爱这种热闹，也少不得去一趟应个景儿。”
“杨兄倒是难得的实在人……”冯五失笑，真难得风四娘的朋友里还有这样的老实人。
“哼，你是说我不实在了？”风四娘斜眼望向冯五。
“不是不是，我哪儿敢啊！我是说……你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实诚人啊，为人敦厚，热情耐心……”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那德行，就别给我灌迷魂汤了。”风四娘瞥了冯五一眼，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冯五习惯了似的也不尴尬，只是嘿嘿一笑，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哎，堂姐，你回来是因为什么事？怎么和杨兄遇上了？”
风四娘一窒，原来只是想看那小子郁闷的表情，没想到人家皮厚，什么都不在意就“堂姐”“堂姐”的喊起来，反倒是自己有些不自在了。
风四娘没答话，杨开泰便接过了话头：“是这么回事，四娘回来是来探望旧人的，这不就来看我来了，恰好听说了这回事，那少不得也要去凑一番热闹。我们本打算是这几天就起程去济南，既然遇上了风兄，要不我们就一起走吧？”
冯五微微一笑，没有在意杨开泰口中若有若无的自得语气，答应了下来。
“哎……”风四娘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转身抱住被子，把头埋在被子里。这次的事她考虑的太不周全，找上杨开泰已是不可为之事，但好歹还有解决之法，可……谁料到她运气这么背呢，随便逛个街吃个饭就能碰上老冤家！杨开泰还多少能糊弄一下，可那人……聪明得紧，实在是糊弄不来。
“四娘，多年不见，你就这么迎接老朋友吗？”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出现，让风四娘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就看到冯五一条腿搭在窗户上，另一条腿垂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对着她笑。
风四娘也不知道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拿起枕头就对着窗户砸了过去，窗户上的人用从容不迫的身法表演出了措手不及的状态，“手忙脚乱”的接住枕头，期间还差点摔了手里的酒葫芦。
那人跳进屋来，把手里的枕头整整齐齐摆到床上，才转过头来，脸上带点委屈带点讨好的对风四娘说：“好心来给你送酒喝，你就这么对老朋友啊？”
“呸，谁要喝你的酒。”风四娘啐了他一口，“我今儿说你是我堂弟，你就真认了你是我堂弟？真是不要脸，打你还不该？”
“是是是，该该该——我这不是怕你累着手嘛。”这回这人脸上讨好的笑愈发浓烈，“你早说啊，不用你打，我自己动手你看着就行了。”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那你打吧，我看着呢。”
那人明显窒了一下，忙开口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心疼呢吗——再说了，在我心里，别说是堂姐，你都跟我亲姐姐似的，叫你一声还不行啦？”
风四娘一听更生气了：“怎么？说我老吗？也是，我本来就比你……”
“说敢说你老啊！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风四娘，那绝对是响当当的女妖怪，没看这么多年她容貌一点未变，连一丝皱纹都没长过吗……”
“哈哈哈……”风四娘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萧十一郎啊萧十一郎，没想到，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油嘴滑舌……”
“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已经三十二岁的人。”萧十一郎，也就是冯五，慢吞吞地接上了之前被打断的话。
风四娘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指着萧十一郎怒道：“你！”她意识到瞪视无果后，恨恨的放下了手，咬牙切齿道：“还是这么嘴贱！”
萧十一郎没答话，只是静静地对她伸出手来：“不喝酒吗？”
风四娘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哑，也想尝尝他带来的酒，但一想刚才的事就觉得气不过，拉不下面子来，于是就任由他把手举到半空，自己安心地做着心理斗争。萧十一郎也不动作，就这么举着胳膊，含笑看着她脸色变换。最终她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酒葫芦。
就在她打开盖子，把第一口酒倒入口中之时，萧十一郎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们来谈点正事吧，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
“噗——”风四娘一口酒就喷了出来，还呛到了鼻子里。“咳咳……”风四娘一边擦被酒浸湿的衣服一边恨恨的想，这厮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对刚才她晾着他的报复！这小心眼的男人！只长年纪不长胸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