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鹿刀》思如狂

1、第一章

　　正午时分的天闷闷的，唯有一个大太阳挂在当中，亮亮的让人不敢逼视，阳光洒下来，照得挂在路边枝头上打蔫儿的叶子油亮亮的，天地间一点风声都没有，只能听到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这样的时节，连马都懒洋洋地不想赶路，人就只能坐在马车里，跟着马车颠簸的节奏晃动手中的扇子，多少也是一点清凉罢了。
　　这辆马车已经这么慢腾腾地走了好几天了，说是赶路，可真正赶路的哪里会这么悠闲？那赶车的人半天也不见挥一下鞭子，那马眼见就不抬脚了，可马车里坐着的人竟还都昏昏欲睡着，丝毫也不怕会误了时间。
　　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车厢里传来一个声音：“六子，咱们这是到哪了？”
　　赶车的人乍一听见声音没反应过来，呆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小姐，咱们前头就到渡口了，咱们很快就能换船了。”这话里头透着些喜悦，好像看见了希望似的，手上也加紧挥了几下鞭子，马儿不禁加了力气跑起来，倒带起了一阵风。马车里的人把身子往软垫上一靠，舒服的喟叹出声。
　　“小姐，咱们走水路来得及吗？”不一会儿，马车里又想起另一个声音。
　　“怕什么，咱们又不着急，最好在路上多折腾几天，婚礼当天我到那里才正好呢！”最开始那个小姐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
　　“可是咱们走水路没法直接去沈家啊！”
　　“傻丫头，咱们到渡口上了岸，然后买两匹马来直接骑去济南城，总比现在这么坐马车强，你看看咱们现在这个样子……走水路至少还凉快点。”这声音渐渐低下去，“早知道就不为了省些力气坐马车出门了，还不如晚几天走，直接骑马来，也不用这么受罪了……”然后又转而抱怨起来，“都怪哥哥，他这么一弄，我都不好意思早些上门了！”
　　“小姐，论理讲，咱们连家跟他们沈家是世交，就算是亲事不成了，也断不能给小姐脸色瞧，小姐若觉得坐船麻烦，咱们就骑马去，不过早去几日，又有什么要紧的。”
　　“说你傻丫头你还真就认，”小姐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丫鬟的脑门，“我现在见了沈老太君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何况是见璧君姐姐？”
　　“要是小姐不想见人的话，咱们去了歇在客栈不就好了？”
　　“你呀——”小姐看着自己的小丫鬟，觉得自己都要无语问苍天了，“原本传出的风声都是沈连两家联姻，可这会儿真的结亲了，却变成了徐家和沈家，现在多少江湖人都在暗中看笑话呢！若我去了济南城还不住在沈家……”她忍不住哼了两声“还不定那些人怎么编排呢！”
　　“说来说去都是少爷，怎么好好儿的就一定不肯与沈家结亲了呢。”
　　“主子也有你说的份。”小姐瞪了一眼丫鬟，却没有生气，反而自己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对，虽说两家没定下，可到底双方都有这个意思，况且璧君姐姐那可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哥哥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她不满地叹了口气：“算了，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了……”她把头靠向窗户，看着路边低下头的花草，定定地出起了神，任凭话音散在空气中，消失无踪。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前，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先过了一小段狭窄的路，又渐渐开阔起来。“吁——”赶车的六子老早就看见那蓝边的酒幌子被水面上传过来的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心里按捺不住，一路疾驰了过来，到了酒幌子下头，才堪堪停住马车，对两人说：“小姐，你们现在这里歇歇，待我去租条船来。”
　　说完也不等吩咐，就跳下车来，对迎出来的小伙计说：“好好伺候着。”自往码头上的船家那里去了。
　　再说那伙计，早就满脸堆笑地在马车旁边站定了，不用吩咐，就自觉地把马牵去后头喂草去了，再转过头来回前头伺候酒饭。那伙计前一回没看清楚那车上两人样貌，这一回可是看清楚了，一个俏丽，一个清秀，竟是两个少见的美人，这么一来，那伙计脸上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跑腿也跑得更殷勤儿了。
　　话说两人被迎入饭堂，说是饭堂，其实也不过是凉棚搭起来的，不过取其位置上佳、景色秀丽罢了。那主仆两人用挑剔的眼光环顾四周，可这地方也空荡荡的，就是角落尚有一桌坐着一个背对她们的人。因这地方只有这么一处酒舍，她们也没法子，就让伙计把桌儿凳儿擦了好几遍，才勉勉强强坐下了。
　　一碗浸得冰凉的酒下了肚，那位连小姐才觉得稍稍解了一点暑热。她抬首四顾，只觉得这里真是空旷旷的，几乎算是一览无遗了。不过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至少风吹来时，也没什么可挡住它的了。她感受着微热中带点清凉的河风打在自己脸上，不由得笑了笑，正午都是这个样子，想必早晚还是非常凉快的。
　　“伙计，再来上碗酒。”
　　不闻一声的静谧被打破，连小姐不由得有些不愉快，她皱着眉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竟是背对着她们坐在角落里那个人。他穿着破破烂烂一身旧衣，一条腿抬起搭在凳子上，还能看到大脚趾从脚上那只靴子里探出头来与众人打招呼，旁边搁了一顶蓑帽，隔老远都能从声音里闻出这股子酒气来。
　　那伙计没上酒，反而说道：“你省省吧，你有下一碗的酒钱吗？”
　　那醉汉倒是回得理直气壮：“我怎么没有，之前我也没有欠过你酒钱！你说是不是？”
　　伙计顿时更大声了：“你没有欠过？那三天前你是不是欠过一碗的钱？六天前是不是也欠过一碗的钱？每过三天必要生事，你当我不知道呐！”
　　那醉汉听伙计如此说，声音立刻就降了下来，还略带讨好的笑了起来：“那些我第二天不都还了吗？嘿嘿，小二哥……这次我必也能明天还上。”
　　“得了吧，你少哄我，当我不知道你口袋里有几个钱呢！这两天你都没怎么出船，你明天拿什么还我？”
　　“你怎知我今天就没有生意？”那醉汉把腰一挺，又接着弯了下来，“小二哥，您抬抬手，我今儿少喝了一碗，心里难过得紧……”
　　那伙计心里不知道是该给还是不该给，只好拿下肩膀上挂着的巾子去抹旁边根本没人坐的桌子。
　　“伙计，给他一碗酒。”连小姐最看不得一个大男人为了一点杯中之物能死缠烂打至此，就忍不住对伙计开了口，又转头问那个醉汉，“我们今日雇你的船北上可使得？”
　　“雇……我的船？好好好，”那醉汉语气一喜，立刻答应下来，然后接着大声对伙计说，“伙计，来两碗酒——我今儿有生意了！”
　　伙计刚要哭笑不得的去端酒，就又被一个好听却凌厉的声音给叫住了：“就只能一碗——这碗算是我先犒劳你的，不花你的工钱，但我这里可是不提前结工钱的，你若是做得好，到了地方我自然要送你坛酒答谢你的。”
　　那醉汉听到这话立刻就回过头来，一双大眼睛亮亮的简直要发光一样：“这是真的？那一碗就一碗。不过你可得说话算数啊。”
　　“自然。”
　　醉汉朗声大笑：“那你擎好吧——伙计，快上酒啊！”
　　说着，那六子回来了，一脸为难的看着两人说：“我走遍了那些船家，他们都说北上不安全，不肯去。”
　　那小丫鬟伶俐地笑了起来：“你果真没有小姐厉害，咱们已经找到肯去的了。”说着朝那边桌子上努了努嘴。六子看了有些吃惊：“他喝成这样，也能……”
　　“放心罢，若是不把你们安全送到地头，我不收你们酒钱如何？”那醉汉听到了六子的话，回头答道。
　　连小姐也说：“你放心吧，我和小玉都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六子只好点头：“那好吧，那送你们上船，我就回去。”
　　小玉笑道：“这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居然是五个月以后了……从第一章开始修改，慢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