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问剑道》曰命

11、十一、 看破

　　“姐，你怎会在此处？”

　　明三丫‘咦’了一声，瞪大双眼，身不由己地加快步伐走到了分明长着明大丫的脸，连同声音也一模一样的人面前。

　　随着三丫的道破，明大丫的音容忽的凄楚了起来，一串接一串泪珠顺着明大丫颚骨分明的脸颊滑落，汇入手边木桶化作小溪，几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色双目盛满了痛苦与哀求。

　　“三丫，姐过得好苦，这样的日子姐过不下去了……”她一边哭着，一边用那双同三丫一样黑黝的眼眸看着三丫。“我整日伺候那些人却得不到半块馒头饱腹，整日洗衣做饭，连半步家门都无法踏出……姐、姐……呜呜！”

　　明小包子心疼上前，握住了明大丫不住颤抖的手，触感真实，带着人特有的温度，连老茧的位置亦是一模一样。

　　明大丫接着诉苦，旋即凄容一变，点点微不可见的笑意绽放，衬得那满脸的泪痕尤为触目惊心：“还好三丫疼着姐过来看姐，三丫，不要成仙了，留下来跟姐一起吧……”

　　三丫倏忽甩开明大丫的手，退开几步拼命摇头，紧攥着的玉牌一刻不停地循环着热量，让她内心的激昂和热血愈发高涨：“不行……不行！我、我不能放弃成仙的机会！哪怕是姐你的要求也不行！”

　　“三丫也不要姐了、吗……？”明大丫的泪水再次开始跌落，似有停歇的小溪即开始流动了起来。

　　“正是因为要改变，守护如姐你一样的人，所以才要成为仙人啊！”三丫心底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喊出口，可是脑子胀胀的，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我、我一定会成为仙人……我为此、为此……姐，对不起……”

　　“但是我……我、我……一定要成为仙人！姐你要等我！”但是这个念头是清晰的。

　　明三丫将仙人定为理想，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改变自己，让自己不仅从身体上，更要发自内心的强大，守护在乎之人是其次的。说出口显得残酷，可这便是事实。

　　守护姐姐是真实的。

　　年幼如三丫，却也明白成为‘仙人’的艰困，因此才会做出如此诺言。凭她如今，做不到任何事，三丫连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哪有那个资格说要救回长姐。

　　景象突兀停止了下来，像是一副画一般，明大丫滑落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但是什么都没有再动了，随即，整个景象逐渐瓦解，碎成了盈亮的星光融入空中。

　　拭掉泪水，小小的坚毅更甚以往，起初便埋下的种子出土发芽，形成了一颗幼小的嫩叶，而有一天，这一颗嫩芽将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三丫只觉眼前一亮，眼前除烟雾以外什么也没有。

　　但前一刻许下的誓言并未忘却，而是深深刻在了心间，与‘翛然仙人’的印象一样，烙在心头久未散去。

　　雾霭渐渐稀薄，慢慢淡化，直至光亮再一次溢入眼眸。

　　小包子还来不及表达自己通过考验的喜悦，心神便被浮现的门邸震憾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赤红壁面金顶辉煌，高高悬挂的门匾上刻着漆黑的两个大字，和紧攥在掌心的玉牌上一模一样的字迹。

　　归仙。

　　我终于来到了这里。

　　这句话在三丫心中回荡了好久才消去。

　　迈上最后一层石阶，三丫踏上了平台，随后一步紧跟着一步，走入了门内，站在一座不小的广场里。

　　地面铺上了整平的石块，一块接着一块延续到远方，四周更远一些是峰峦叠嶂的山脉，正前方则是一座雄伟的大殿，底色鎏金倾泻，微微刺目，玉璧柱础刻满了花萼嫩藤，之间穿插衣袂缥缈的仙子，美不胜收，琳琅满目。

　　三丫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这一刻，她才看得仔细。

　　石梯上还有不少同她一样的孩子，阶梯并不漫长，或许只有百来块，她甚至还能看见阶梯脚下的开字山门和一些驾着马车的车夫。

　　原来这问心梯看似望不见尽头，实则只是个小小的障眼法，只要通过试炼便能直入高顶，此刻再回头，发觉顶峰似远在天边，实近在眼前。

　　三丫继续望着问心梯，许多孩童走到一半自个儿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小部分才重新迈上下一个台阶，而然更多的则停留在了原地，没有再迈动一步。

　　他们是否也在经历我所看到的事呢？

　　问心梯的测试是从午时敲响的，她发现平素如此一行小梯自己不过半刻钟便可通过，如今却是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想来是越过幻象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此刻天空染上了夕绯，才没有更多的孩子前来。

　　又是一响击鼓之声。

　　三丫随着其他孩童聚集在庭院中央，这时那自称齐曦的男仙人看着并无一人再围过来，开口道：
　　“首先，请允许我在此恭喜诸位通过了问心梯的考验，这代表你们皆有成仙的心性和资质。”

　　见这群小娃娃个个露出欣喜之色，齐曦道长的脸一摆，白净年轻的脸是极为严肃的表情，嗓音也是端着严谨地说：“切记，修者最大的的忌讳，便是妄自尊大，尔等不过有几分材质，莫以为自己便高人一等，强中自有强中手，莫向前人满自夸。”

　　话也说了，听不听去就不是他喜欢关心的。

　　齐曦道长收入眼底神色各异、年龄有小有大的小娃娃，暗自记下了几名听闻后露出深思的几个，自个儿在心里暗想：‘能说的我已经尽力，其余只看这些人的造化了。’

　　“而第二个考验，便是决定各位今后该走哪条道路。我与诸位未来的几位师兄师姐将为各位测试各位的灵根。”

　　齐曦道长闭上眼，继续道：“灵根，乃凡人渡为修仙者极其重要的因素，并非人人生而具备，但在此的各位，都有成为修者的才能。”三丫听完这齐曦道人的话更是放下心，不再焦于被拒绝的可能。

　　凡是踏过问心梯的人，身上或多或少具有仙气，此刻便需要更近一步地观测出每个人的发展方向。

　　“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相生即相克，此外，另有从五行属性衍生出来的三门灵根，仙界称之为‘变异灵根’。而这三门灵根则是雷、冰、风三系属性。
　　更多的，我不再多说，诸位只需明白，今后的发展皆以自身的灵根而定，到底是成为外门或是内门弟子，亦有可能被哪位前辈看中，选为亲传弟子直接一飞冲天。”

　　三丫听完齐曦道人的解释，已是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她并没有特别的念头，或者说她还不是十分明白外门和内门弟子的区别，只知两者之间定有不同之处。

　　且通通决定于自己的‘灵根’。

　　二来明小包子也不是十分明白为何成为仙人还需先一步成为别人的弟子，等待的时间令她稍稍想通了一些。成仙显然并非一夕一朝之事，而无师自通自然也非明智之选，若有人在成仙的道路上指点一二，传授个人经历，也不见是件坏事。

　　三丫暂时性忽略了为何一下子冒出了如此之多的‘仙人’，更不明白这些‘仙人’当中‘仙法’有高有低，下意识地代入了秀才先生曾讲过的那些故事。

　　秀才先生不是只传述凭空想象出来的故事，而是结合自身经历以及知识和道听途说的言说传闻，一一按照孩童的喜好编造讲述，而且许多入微的事儿，唐先生也不可能知晓，而三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明三丫站在人堆里并未感到不耐，心底只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翘首以待，光顾着消化激动的心情去了，但孩童人数众多，放眼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等轮到她，天色估计也黑了。

　　广场上挤得人满为患，却无人敢造次喧哗，哪怕是那些身着名贵华服、面色不屑高傲的孩子也只敢怒不敢言，生怕触怒这些人，影响自己以后的仙途。

　　待余阳已微不可见，稍稍浅紫凛然入眼，西边的山脉顿时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但不叫人感到压抑，一片莹亮的海洋将绵延不绝的脉络处理得闪闪发光，配合林子的翠绿，真有几分碧波仙境。

　　剩余不多的小娃子沉醉地望着这一幕，家乡记忆中最壮丽的美景亦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联想自个儿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心中更是溢满了无需言表的愉悦和触动。

　　明三丫来不及更多地感受身临其境的曼妙心醉，迫不及待的机会终于落到了头上。

　　“这位小妹妹贵姓？”

　　接待三丫的是个眉目良善的女仙人，秀发绾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几枚水蓝色的玉簪映衬黄茵色的长衫，更显那份发自骨子里的柔和与温润。

　　她和蔼的态度令三丫受宠若惊，她以为所有的仙人不是靖天真人或庄敏仙子那般不食人间烟火，那必定如威烈法座那样不苟言笑、满脸肃穆。再不济，仿佛红怜赤子那般娇妍惑色也不让她讶异，至少是高高在上的，但此人非但不是如此，还相当和颜悦色。

　　三丫知道对于长辈持以尊敬，因此稍低下头，努力回想秀才先生说过的话，结结巴巴地回道：“鄙、鄙姓明。”

　　是不是这样回答的啊，三丫有些不安。面对这些向往的仙人，小包子觉得比面对那个凶巴巴的季护卫还要难熬，都语无伦次了。

　　那女仙人和善一笑，“莫慌，明小师妹以后也是同门道友了，无需如此惊慌。”

　　三丫想说我不是害怕你才这样说话，可想了想之后没有言语。

　　“那明小师妹可有台号或是字？”那女仙人恐怕是见得三丫穿得甚是清净，身蕴灵气，故而多问了个字。

　　“嗯、恩……家里都喊我三丫。”

　　明三丫如此轻贱的名字，那女仙人听罢也只稍挑眉梢并未发表看法，舒眉一笑：“今年贵甲子？”

　　“啊？”

　　待女仙人和缓地解释了一遍意思后，三丫羞红了脸，只想懊恼地敲自己一把，接着三丫回答了一些女仙人的问题，最后随她的示意，把手按在了一个看起来甚是古怪的东西上。

　　望上去似是木质算盘，可上方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珠，女仙人让三丫把手按在那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珍珠上。

　　啥事不懂的小包子乖巧地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