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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21.
      十五渐渐的可以起身,渐渐的可以在屋内走动,这期间,康王下葬了,过了一阵,美人也下葬了。老管家说将军被软禁在府内,是彻彻底底的闭门思过了。十五听了眼都没眨,扯下一小片嫩叶,随意一碾,叶骨细细碎碎地烂了,落坠于尘土。生了如何,死了又是如何,都是可怜的人。
      十五又拿起了绣绷,漫不经心地,浅苍的薄锦上渐渐勾勒出一枝梨花,玉骨冰肌,如雪六出,是九重的最爱。十五忽然想起,曾听人说在北方逢冬季,便有雪飞飞扬扬而下,犹如一树一树的梨花雨,美的惊人。凝神间,忘了庭花葱榮,绿荫浓郁,竟好似看到斜飞细雪,一片薄白。再一眨眼,惊见帝王的身姿英挺,伫立于眼前。
      “陛下…”
      欲起身施礼,却被无声地揽过,帝王的眉梢舒展开来,
      “你可好了”
      “已无大碍,多谢陛下挂心。”
      “谢陛下的白莲,十五愧不敢当。”
      “你可喜欢?”
      “十五不配,恐污了莲华。”
      花开见佛悟无生。只可惜,心在不知年月中染着六尘,残破不堪,血肉淋漓,养的都是些个浮生旧梦,以及无尽的蚀骨的痛。菩提涅磐,若都只是一个梦,但愿下一刻就气绝,从此,一梦不醒。
      “那人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帝王一笑,惨淡的,似将熄未熄的烛火
      “你和他真的是一模一样。”
      帝王深深叹了口气。狠心的人,决绝而去,连梦都不入一个,让他如何独活,剩下的也只有一副毫无生气的躯壳。
      “陛下,怎么会一样呢?明明是两个人。”
      十五微微一笑。怎么会相同呢?那人是妖,是魅,会因情心灰而死,而她却永远都不会,她是鬼,薄情的鬼。
      帝王恨恨地瞪着她,十五笑了,很淡很淡。风中有一片桃叶,无主地摇摆。
      帝王握住十五的手,眼神不自觉的成了恍惚开来的浮影,温柔得令人绝望“若是你,便可为朕生下孩儿,有你我的眉眼……”
      十五静静地望着他,眼眸深处凝结起深深的悲凉,
      “陛下不是还有九王爷吗……”
      帝王突地看向十五,犀利的眼神如长剑盛开的青光
      “……”
      十五垂首“难道九王爷不是陛下与康王的孩儿吗…”
      盛开的青光瞬间凋谢,握住的手松了开来,帝王的喉头响起一声细微的呜咽,却被硬生生吞进了喉咙。帝王垂下了头,像一只负伤的野兽。过了很久很久,帝王笑了,比哭还要苍凉。
      “那孩子,现在想来,与他像极,不但说话的语气,连神态都有十分的相似,我怎地竟没看出来…”
      “因为陛下一直看着的那个人,不是他……”
      “我实在是对不起那孩子”
      “九王爷他应该不会介意”
      帝王扬眸,看见微笑着的十五。她和当初的少年初见时一样,美丽而清冷。与那少年的初遇,依然鲜明如昨日,可惜她不是他,绝不是他。那日,终是没有留她,怕是留住了,也只余空虚和寂寞。造化,是由不得人的。而因缘,早一天或是晚一天也都不行。
      “十五,你可有什么心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封号?亦或是金银珠宝?”
      “陛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女,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十五笑了,小小的鬼被囚在红尘浮世中,本没有什么留恋的,要那些身外之物作甚。
      “若我们不在了,你一个女子孤伶伶的,老了可怎么办呢?”
      十五淡淡的看定帝王,恍然一笑,似绽了一朵细细的白莲,立时又谢了,白得冷冷清清
      “陛下,十五恐怕活不得那么长久……”
      “为何你和那人,总是喜说一些我不爱听的……”
      帝王微微地皱起眉头,微风吹来庭花的微香,一点一点,透入衣襟,端的是满怀的无奈与凄凉。

      22.
      长夜深了,风铃倦了,叮铃,叮铃,散漫地晃着不成调子的铃声。室内窗畔的案几上,一只白莲在黑暗中浮动着微茫茫的淡光。苍青的木阶藏在树影中,十五静静坐下,不知过了多久,单薄的白衣似着了霜,衬着长长的青丝,如夜般漆黑。
      深深浅浅的花丛,随风摇曳,月光下的人影悠然前来,十五知道,九重来了,他似乎总是喜欢在寂静无声的月夜里随风而来,似黛青的蝶,来了又去,了无凭依。
      九重坐下,放下手中小小的食盒,漆黑的面上用金粉描出一抹幽兰。
      “王爷……”冷淡的声音绞在风里,似倦了。
      九重打开食盒,露出了白玉酒壶。薄薄的青水注入玉盅的声音,寂寞而温柔。
      “郡主……”微醺的黑眸凝视着十五,清冷而锋锐,还是一样的深邃不明。
      十五接过递过来的玉杯,浅浅一笑。长长的青丝顺着风的波纹,是乏了,倦倦地飞进他的怀里。
      “今日陛下诏我入宫饮酒…”
      “哦…”细白的手指把玩着玉盅,轻轻一晃,月碎了
      “陛下醉得厉害…”
      “你呢?” 十五浅酌,酒是冷的,咽下去,几乎沁出泪来
      “还好,应该还能和你再喝一杯”
      十五望向他,淡淡笑了,像开了一朵细小的花
      “陛下说要立我为太子…”
      “恭喜你…”细细饮了一口薄酒,酒意彻骨,连双眸都凝上一层薄霜
      “我拒绝了…”
      “为何?”
      九重看了看十五,饮尽手中的青酒,眉间的酒意更浓了。
      “郡主当日为何不留在宫中?”
      十五笑了,黛眉舒展,言语带着戏谑,
      “十五若是留在宫中,王爷就会答应了吗?”
      九重狠狠瞪着十五。十五却笑弯了黛眉,单薄的白衣如梨花般散开,铺满苍青的木板。恨恨地揽过十五的身子,十五顺势躺在他的膝头,柔亮的青丝泻了一地。
      “陛下说要御驾东征。”
      “御驾东征?现在太平年代,陛下一直以仁爱治国,为何突然如此?”
      忽然间,十五有些不好的预感,长长的眼睫颤了又颤,藏住清亮的眸
      “哼,…….仁爱治国……”
      九重哼了一声,纯粹而冰冷的嘲讽。他的目光投向夜的最深处,是那一片连月光都无法浸透的黑暗,
      “……那是自然,肮脏的事可都是康王府在做呢…..”
      十五忽然记起了那个月夜,红衫男子,现在想起来依然俊美得令人不舍,微笑着决别,只身前往无间地狱。若非神威,或是业力,如何能去那狱所,恐是再也不能相见了。思及此处,白皙的肌肤上惊起一丝颤抖,若是君王执意要追寻那人,无间地狱又如何。御驾亲征,求的无外乎是踏着众生的白骨而去,为的不过是和死去的他能再见一面,仅此而已。
      那人,心念成灰,舍弃了一切,执意走了,却灭了另一颗心,痴了,疯了,造出不得往生的罪孽,只为能前往无间狱所,与他相会。十五沉沉地叹了口气,小小的鬼,心是寡情的,却总是痛极,痛究竟在哪里,找不到,寻不着。可怜苍生,该来的一定会来,而该走的同样也无法挽回。也许当初应该留在宫内,怕是帝王在她的身上追寻那人的身影,就算日夜相拥,焚尽了,也只余寂寞与空虚,终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可否劝诱陛下莫要东征……”
      “陛下心意已定。”
      “王爷,只怕陛下此去,恐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细长的眼缓缓阖上,似是不愿再见红尘苍茫,浮世悲凉。
      挑起一绺青丝,指尖缠绕。垂下深邃的黑眸,九重细细地凝着十五,若有所思,静默了很久很久。
      “若是陛下东征,只怕朝内天地色变。王爷应登太子之位,不然以目前的身份,怕是性命堪忧。”
      “郡主是在担心我吗?”
      “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太多了…….”
      倦怠的声音随风飘散而去,十五似累极而眠
      九重仰头,月光下,见小小的嫩叶,在风中不知要落向何处,无主飘摇。他想起初见的那个夜晚,记住了一双明净出尘的眸,刻骨铭心,再不曾忘记过,随着时光流逝却是越发的鲜明。
      “十五,若我死了,你会痛吗。”
      长长的眼睫微颤,遮住了黑眸,
      “怎么会……”
      小小的鬼,有些忧郁地笑了,细碎的声音似梦中的讫语。红尘路冷,已厌倦了飘泊,唯想要的只是归去。
      “真是薄情的鬼……”九重说着,极轻,极温柔,唇角带着一抹笑意。你,说谎。不会再被她骗了,薄情的鬼,并非无情,也许只是太浅,太薄了。犹记得那双明净出尘的眸,毅然决绝,弃尘绝世,却在最后一抹红艳迸出时,绽开了一朵悲悯的白莲。红尘路冷,薄情的鬼,已经独自飘泊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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