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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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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十五是在当日九重的来访时,得知了康王的死讯。
九重来访时,已是深夜。由老管家引领着,走进十五的小院,走过斑驳的石板,细碎的声响里,总有种孤寂悲凉的意味。
那夜,月光清淡。十五已脱了锦服,换了睡袍,准备就寝了。
雕花的木门轻启,又阖上,九重看到了在案前的十五,素白单薄的睡衣外披了藏青的厚绸,衣上细细地缀了一树的梨花。是她初次进康王府时他亲手为她准备的衣装。
十五平静地看着他,素净一笑,说道“你来了。”
九重伸出手,捧起绸般的乌发,满满地握了一手,拿过十五掌中的细木梳子,木梳一下下滑过比墨犹黑的发丝。
十五静静地垂眸,不过是花开的瞬间,却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脸怎么了?”漫不经心的一问,毫无怜悯
“将军昨夜来过了。”微微地扬起唇,声音极低极低
“被嫌弃了….”
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
“如你所言。”
十五恍惚一笑,就像有花细细绽开。不止被嫌弃了,这一生恐是死都要烂在这将军府里了。
“郡主,父亲大人去世了,就在昨夜寿宴之后。”
九重的手一松,满满一捧的青丝顺势垂了下去,温温柔柔,缱缱绻绻,浮着淡淡的微光。
十五微微点头“知道了,昨夜已与王爷告过别了…”
“郡主….”九重似要说些什么,又颓然放弃了。
“多谢小王爷深夜前来告知。”
十五转身,拿回细木梳子,细白的指尖冰凉。灯影憧憧,细长的眸合着,青丝飘落,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父亲身后之事,小王爷费心了。”
十五郑重地向九重跪拜了下去,漫漫青丝凌乱地委了一地。
九重沉默地看着伏地的十五,藏青的厚绸花瓣般铺开,似落了一地的梨花雨。
“小王爷…”十五轻唤,眉目素淡,端的是未经世事的清浅天真。
九重沉默不语,只凝着十五白皙的素颜,看得专注,仿佛要看尽前生来世,把她牢牢记在心里。过了很久很久,九重才冷淡地说“郡主,陛下今夜召您入宫服侍。”
十五的心突然绞了起来,痛得发狂,身子一抖,藏青绸衣滑落在地,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
“你是来接我入宫的吗?”十五垂了眸,细声问道
“是的。”
“现在?”
“嗯。”
“等我更衣…”
“不必了…”
厚重的藏青绸衣重新被披在十五的身上,细小的身体惊起一丝颤抖。
春夜微寒,推开沉重的门,只见月光轻薄,枝叶繁厚,树影层层叠叠地浓着。回首,越过肩头,瞥见身后的九重眉目模糊,十五细细一笑,宛若一朵枯败的花。
在很多年以后,九重仍会想起那个夜晚,冷月细细倾斜,如一把小且利的青锋,割得人生疼。那双无泪的眼,只冷淡地一瞥,却只怕已是心伤成灰。夜色中的背影,拖曳着长发,如枝头一片浅浅的葱郁,孤零零的。飘摇的身姿,渐渐走得远了,再不曾回头,如走向孤绝的断壁,只为求一次,真真切切的粉身碎骨。九重不由得伸出手,一点点,却硬生生地停在那里,清冷的月光好似透明的泪从指缝中划落。静夜中,他听见十五轻叩石板的脚步声,极轻极轻。
10.
夜凉如水,一弯残月落在寝殿的白玉栏杆上,白骨似的。
帝王卧在白玉栏杆下,醉的含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遥遥的,有人从影中走来,愈走愈近,雪白的单衣外披了一件缀满了梨花的藏青外衣,一路行来,惊了月光。来人停在帝王的眼前,黛眉细细皱着,几绺纤细的青丝拂过洁白的额头滑落下来落进他的怀里。
“陛下。”
来人轻唤着,弯下腰,伸出手,白皙的掌心,是痴心也不可得的温柔。
帝王的手指颤抖着滑进了小小的掌心,缠绵的,十指交缠。
“染….”帝王轻声唤着,极小声,似怕惊醒了梦一场。
无力拉起帝王沉重的身躯,来人索性跪坐下来,不笑也不语,醇黑的眸,漫不经心地,细长而迷蒙,长长的眼睫藏了似笑非笑的冷漠。
“染,朕昨日做了个梦,梦见你气我恨我至极,竟然自饮鸠毒。”
帝王颤抖的声音急急切切。手一旦握住,是再也不想放开,哪怕是精美的牢笼,永也不能挣脱。犹记得那个在溪中沐浴的少年,细长的黑眸似笑非笑,气急时便涌起细小的水晕,犹如水中微漾,美得不似人间之物。从此着了魔,想要把他据为己有,谁也不给,死也不放手。
“朕果然是在做梦,你还在这里真好,太好了…..”
帝王闭上眼敛,那么多年,用尽心思,逼迫着,只为留下他。却不知何时,那人变成了无心的白玉人偶,总是笑得清淡冷漠,即使这样,却依然觉得浮光流影极为好看。若失了他,只恐就此空了心肺,再也不能活过。
“染…”
帝王的声音颤抖得几近凄惨,明明握着那人的手,心却痛得哭都哭不出来。
“陛下”
来人唤着,极轻极轻,淡泊的眸映着月光,冷得几乎沁出水来。
帝王伸出手,指尖撩开来人额头上的黑发,想这么做很久很久了。一点点,一点点,揽过来人微微发抖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帝王炙热的唇颤抖着吻了上去。
一阵夜风拂过,长长的青丝发了疯地扑向月亮,十五听到了渺茫的夜鬼的哭声,远远近近,凄凄恻恻,无休无止。睁不开眼,只淡淡窥见,月影阴阴怯怯地晃着。紧贴的身躯之间,君主的炙热强行挤进她的身体。
两三滴水珠打到冰冷的地面,开出朵朵青瓷小花。十五紧紧阖上眼,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漆黑,这夜,小小的鬼死了,连痛都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