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通仙》米鹄

6、第六章 过往

　　天笔峰一座幽僻的山亭内，有两人比肩而立，闲看天际西斜的落日。

　　“真没想到那天在问事厅门口遇到的就是你！”谢如一感叹着。

　　“十二年未见，你的变化也甚大。”叶夕回想起昔日，也不由地有些感叹，她离开那年自己刚满十四岁，而谢如一才十三，“那天匆匆一面，我也没有认出你来。”

　　谢如一转身看她：“今天一开始你也没认出来吧！要不是管书潇那家伙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不信你能认出我来。”

　　叶夕老实点头：“一开始确实不知，后来看你教训人的样子，才忽然有了点熟悉感。”

　　谢如一笑了：“小时候每次都是你负责出主意，我负责动手，然后你就在我后面看我教训人的样子。”她的语气中有着诸多情绪，最后归于深深的静默。

　　提起当年，叶夕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打破这一片寂静：“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既然第一回重逢两人对面不识，今日又怎会一眼认出？

　　谢如一叹了口气，答：“我无意间知道丁天寄派人去查探稀灵岛，心有疑虑，就私下查了查，发现他不仅派人去稀灵岛，还连夜将两名值守山门弟子调去了博川城管商铺，这么急又这么无缘无故地把人调那么远，肯定有问题。”

　　“他动作倒快！”叶夕有些意外，又向谢如一解释道，“我昨天来时那两名弟子查看过我的身份玉牌，上面记录了我的身份还有师承。丁长老大约是怕那两人将消息张扬出来，才将人打发到博川城去的。”

　　去仙城经营商铺不算什么好差事，虽说比较自由，但离宗门太远、时间太长的话，修炼时少了高阶修士的指导，也就和散修没什么差别了。

　　谢如一点头：“原来如此，我查到这事时也是这般觉得的，守门弟子会因为什么被调离？莫非是见到了什么特殊的人？然后我回想起昨日出现在问事厅门口的你，当时你模样奇怪，我越回想越觉得你眼熟……然后就全清楚啦！”

　　“不过在演武殿遇到你却是巧合。”谢如一继续说道，“我只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一时间却没办法把你找出来，心里着急，可师尊正在闭关，找爷爷试探了下，发现他应该还不知情，于是正谋算着怎么去探丁天寄的底，结果老天保佑，居然直接让我遇上了。”

　　叶夕听她说得曲折，料想这一日她四处奔忙，顿时心头一热，眼中忍不住便有些酸楚，十二年的孤独煎熬似乎都在这一刻欲要喷涌而出。她连忙侧过身，用手抹了抹眼睛，然后笑道：“说起演武殿的事，我还要多谢你给我解了围呢！”

　　谢如一见她情状，知她心境，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叶夕故作轻松地道：“要不是你来得及时，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去丹药房的路上了呢！”

　　适才她确实准备答应管书潇的约战，不过倒不是觉得自己能够打赢，她清楚自己的实力，本身修为就不如对方，又多年不曾和人对战，经验亦是不足，根本没有取胜之机。只是当时别人都已经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不可能再选择回避。

　　这些年来她学会了隐忍沉默，但要她抛弃尊严苟且偷生却是不能够。

　　听到叶夕的话，谢如一潇洒地一摆手：“今天是管书潇那小子自己找抽！我不过是顺嘴骂了他几句罢了！”

　　见叶夕露出迷惑的神色，她解释道：“管书潇是圆方岛钱师伯的外侄后辈，现在就拜在钱师伯门下，他是在你离岛后才被他父亲送来凌海派的，所以你没听说过他。”

　　叶夕清楚了。
　　凌海派除玄一岛这座山门大岛外，另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岛屿，散布在周围数千里海域之内，其中灵脉最佳的七座岛乃元婴修士的洞府所在。谢如一口中的圆方岛便是这七岛之一，岛上住的是元婴真人钱乙定及其弟子门仆。这位钱真人修为并非凌海派之最，但论起辈分却是最高的，比掌门顾清逸等人都要高上一辈。管书潇有这样一座大靠山，难怪他能在凌海派内横着走了。

　　“这小子自己本事平平，却老想对我摆师叔的架子。”谢如一有些愤愤地说着，显然和那名管书潇结怨非浅，“师叔？就他那样子也配！”

　　看着谢如一眼中的怒火，叶夕有点好笑。

　　钱乙定的辈分在那里，如果真要仔细算的话，管书潇的确是谢如一的师叔。

　　叶夕还是比较实事求是的：“他入门十多年就修炼到了炼气九层，这样的速度在真传弟子中也算少见了，你怎么说他本事平平？”

　　谢如一回道：“你有所不知，他这炼气九层的修为不过是靠丹药堆上去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他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修炼速度快，门内更是一致认为他资质非凡……”说到此处，谢如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他越显摆我就越看他不爽。”

　　叶夕一琢磨，有点明白谢如一的怨念何来了。一个原本样样出色的天之骄女如今却被另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人在辈分上压了一头，然后又在修炼速度上压了一头，想想也知道，心高气傲的谢如一怎么能受得了。

　　“他不是打不过你吗？”叶夕宽慰她道。刚刚管书潇看了谢如一就发怵，显然两人武力值方面差距遥远。

　　谢如一果然得意起来：“那是，同样炼气九层，我用不了三剑就能打得他做狗爬！要不是我是剑修，修炼速度无法与法修相比，又不屑于用丹药辅助修炼，我才不会被他追上修为境界呢！拼资质悟性，除了你，我可输过任何人。”

　　一语既出，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叶夕故意眨了眨眼：“原来当年你心里是承认不如我的，嘴上却犟嘴的很！”

　　谢如一不好意思地笑了。

　　夕阳下，山亭中，两人随意地聊着，却又小心地避开了一些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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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分别后，叶夕自回了西陵茶园。谢如一想了想，去了同尘岛。

　　同尘岛的掌事见到她一日内来了两次，很是惊奇。谢如一不待他开口，就先问道：“王掌事，我爷爷在吗？”

　　王掌事不敢怠慢，忙应道：“真人刚从琴阁回来，正在内中。”为她打开身后洞府大门的禁制。

　　“多谢！”谢如一点头，迈步踏入。

　　穿过洞府大门，入目便是一个药园，各式灵草异花遍布。谢如一脚下不停，熟门熟路地走过药园，来到一幢楼宇前，敲了两下门。

　　内中的人早已感知到她的到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谢如一推门而入：“爷爷！”

　　谢清华原在闭目打坐，见到她便从蒲团上起身，微笑道：“以往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你的人影，今日怎么来得这般勤快，难道是在学世俗人晨昏定省？”

　　他外貌三十许，言谈间气质温和，与掌门顾清逸相仿，只是眉宇间却有一丝沉郁，只有在见到谢如一时才稍稍淡去些许。

　　“爷爷，我见到叶夕了！”谢如一开门见山。

　　谢清华一愣，下意识地反问：“叶夕？”

　　“是！她回来了！”谢如一的语气中有些兴奋。

　　谢清华听后却眉头微拢。

　　“怎么了，爷爷？叶夕回来难道不好吗？”谢如一注意到了，压下兴奋之情问道。

　　“好自然是好，只是——”谢清华沉吟，“掌门并未在门内说起此事，说不准另有安排……”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大的错也该一笔勾销了吧！”谢如一嘟了嘟嘴，有些不满，“掌门真是小心眼，他不就是因为当年事事比不上——”

　　“如一！”谢清华厉声喝道，打断了她的话，“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掌门也是你能非议的！”

　　谢如一不服气地撇过头，但到底没再说下去。

　　谢清华见她委屈的样子，心里一软，又耐心说道：“我知道你和叶夕从小一处长大，感情不比他人，不过你这样子是帮不了她的。”

　　“可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您不知道她昨天回来时的模样！头上、衣服还有鞋子没有一处是好的！我在问事厅门口和她交身而过，居然都没认出她来……”谢如一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谢清华也是轻轻一叹：“当年的事情对错难分，除了掌门，还有其他人，叶夕的身份声张开来对她未必是好事，你明白吗？”

　　谢如一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感觉心里憋闷得难受，方才的兴奋心情一子消失无踪了。

　　谢清华拍拍她的肩，继续劝道：“而且叶夕恐怕也不想牵涉到你，否则她回来也不会先去的执事堂。”

　　谢如一闷闷地说：“我又不怕她连累……”

　　她抬头对谢清华言道：“爷爷，叶夕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知道她的性格，外表看着挺好说话、挺顺从的，心里却执拗得很，我就怕她万一再犯起冲来……”

　　“不会的，”谢清华劝慰她，“她在稀灵岛呆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想通了。”

　　谢如一却是摇头，心里想道，她要是能改，那她就不是叶夕了。

　　“你近期先不要去找她，等我先探探掌门等人的口风。”谢清华想了想后，又道，“天绫岛上你也别声张。我想，掌门既然同意让叶夕留下，那便等于宣告，只要她别再做出出格之举，宗门便不会再为难她。你若是找她，反倒会让人误以为，她又不安分了。”

　　谢如一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只得无奈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