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通仙》米鹄

7、第七章 学阵

　　深夜，万籁俱寂。

　　西陵茶园的木屋中，叶夕却还在伏案忙碌。壁角的月萤石散发出淡淡白光，融合了自窗户射入的皎洁月色，铺洒在桌上、地下，照得一切都分外安静柔和。

　　叶夕手中持了一根长约三寸、直径才三分的小圆木条，正凝眉思索。在她身前的桌上，同样的小木条还有许多。如果有其他修士在场，那他也许能够认出这种小木条，它们最常见的用途是用以炼制阵旗。

　　“不知道这种灵木的材质是否足够？”看着眼前这些木条，叶夕心底有些没底。

　　阵法一道博大精深，一般结丹以下的修士很少会有人涉猎于此。

　　所谓阵法，有“法”方能成“阵”，有“阵”方能纳“法”。法者，天地法则也。阵，能够承载天地法则的容器。阵法之道，便是要借助阵旗、阵盘乃至其他任何可行的材料，将一部分的天地法则，纳入阵中，为我所用。

　　修士所设的具体阵法有高下难简之分，但其设阵的原理和过程，从本质上看却别无二致。

　　例如要在药园设一个生发之阵，并不是说把各种阵材随意摆一下，就能催生灵药发芽滋长了，而是要先炼制阵材、刻画阵纹，过程中将与植物生长有关的天地法则融入，融入的天地法则越完整，阵法的效果就会越好。之后，将炼制好的阵石、阵旗按规则排布，配合阵盘操作，这生发之阵就能顺利设下。

　　但，天地法则往往虚无缥缈，道不明、说不清，一切都要靠修士自悟。一般来说，修为层次越低的修士，对天地法则的领悟也越低。所以说，阵法师所能领悟的天地法则的高度，决定了他所能设置的阵法的高度。

　　而此时的叶夕就算再有悟性，到底不过炼气六层，虽然她十多年来苦读细参手中那本《阵法纲要》，但懂的仍旧不过是些皮毛罢了！像她现在不就为了最基础的阵材选择犯了难吗？

　　“算了，行不行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叶夕自言自语道。

　　她从身上拿出一支刻笔，碧玉笔身、黑玉笔头，大小只有一根尾指的样子。这笔是那天她在门派坊市中买的，价钱不贵，才五块灵石，当然与价格相对的，笔的质量也比较一般，不过用来刻画简易的木质阵旗也足够了。

　　叶夕今夜制作的是引灵阵，她想要在那座灵脉较差的茶山上设上此阵，以减轻自己的劳动强度。

　　动笔前，她先在头脑中仔细回想了一遍要刻画的阵纹，确保没有一点错漏。随后，她执笔凝气，汇灵力于笔端，缓缓在制作阵旗的木条上点圈勾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笔，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勉强！”

　　灵木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刻画阵纹，要求阵法师对灵力的控制细致入微。一根阵旗，哪怕是最简单的只有数条阵纹的小阵旗，每条阵纹所需灌注的灵力也会有所不同，刻画时必须做到当收则收、当放则放。除了控制灵力的能力，还有神识也得足够强大，阵法师得依靠神识来控制每一条阵纹的落笔深浅、大小粗细、行笔脉络等。

　　刻画阵纹，是个技术活！

　　叶夕在灵力控制方面倒是没有问题。稀灵岛灵气稀薄、元磁之力紊乱，导致她在岛上修炼时修炼速度极慢，因为在那里连引灵入体都变得分外艰难，每一丝每一缕灵气的吸取都要小心翼翼，以免吸入充斥在灵气间的元磁之力。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这样的修炼环境，也使得她对灵气的变化分外敏感，对灵气的掌控更是细入毫微。

　　使叶夕叹气的是她在神识上的薄弱。没有经受过系统的神识锻炼，她的神识强度实在是普通得很。

　　一般来说，精通杂学的修士，其神识都会比同阶的其他修士来得强大一些。因为无论炼丹炼器，还是符箓阵法，都对神识有很高的要求，同时也对神识有一定的锻炼作用。

　　但可惜叶夕在稀灵岛上一直没有炼阵设阵的机会。稀灵岛灵材缺乏，普通的石头木头受到灵气侵入很容易就会土崩瓦解，她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实际练习，一切都只能在头脑中一遍遍的模拟。
　　如此，只有理论知识却少践习的她，神识水准自然是平常。

　　叶夕看了看手中这根废掉了的阵旗，有点受挫感，又有点不甘心。

　　打坐恢复满灵力后，她又接着试了几次，仍是无一成功。

　　神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提升上去的东西。叶夕很悲哀地认清了这一点。看来设引灵阵的计划短期内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得，老老实实做茶农吧！”她无奈地撇嘴。

　　反正每天施放上千遍的沃土术和水润术也算是一种修炼。她自我安慰地想着，努力找出这份工作的积极意义。比如说，每次用空灵力后再打坐，就会感觉到体内灵力的周转速度加快了一点点；还有通过练习，她现在施术用的灵力更精确、更节省了。

　　“也许明天我还可以试试左手施放沃土术、右手施放水润术，来个双管齐下！”她还很有创新意识地想着。
　　……

　　日易时移，转眼间，叶夕回到凌海派已两个月有余。

　　这两个月以来，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西陵茶园，就算偶有外出，去的也多是问道宫和万法阁。

　　问道宫是凌海派向新入门弟子传道授业的地方，宫内每月召开一次问道会，专门向新弟子们讲解各种修炼上的事项。平日里，问道宫中还安排执教轮流值守。按门规所定，凡入门三年内的新弟子，若在修炼过程中遇到疑难，均可来此向执教询疑问惑。

　　拜丁天寄所赐，叶夕现在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弟子，当然有资格前去问道宫听讲与问疑。

　　碰到一般的基础功法讲授，她自然不会去浪费时间，但偶尔问道宫的执教也会讲解一些杂学，比如符箓、阵法之类。这时，叶夕就会去听上一听。自从上次炼制阵旗的尝试失败后，她还有意识地开始学习、求教一些修炼神识的办法。

　　至于前去万法阁，她的目的就更明确了。

　　万法阁就位于问道宫旁，是一座三层高的楼阁，里面收录了大量炼气、筑基、结丹期的功法，以及各类杂学典籍。当然，万法阁内的功法典籍绝大多数比较普通，那些珍贵的上等功法，连同元婴期的功法，宗门另有密地收藏，那是整个宗门的基础，自是不会随意展露在外。

　　叶夕原是真传弟子，所修炼的功法远比万法阁中的普通功法要上乘得多，无需再换，她去万法阁乃是冲着那些杂学典籍去的。

　　她手中的《阵法纲要》内容精深，但它的基础篇十分简洁凝练，只有寥寥数百字，并不适宜入门之用。她想重新打扎实基础，便前去万法阁查阅阵法入门的书。此外，刻画阵纹需要阵法师具有一定的符文基础，而且阵法中有一个分支便是符阵，她便也顺道看了一些符箓相关的典籍。

　　有了这些知识打底，叶夕再回过头去看《阵法纲要》的基础篇，原先自学时遇到的诸多疑难就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即便有不懂之处，她也可去问道宫请教执教。能担任问道宫执教的泰半是资深结丹修士，他们的眼界自然不是炼气层修士所能比拟的。虽然有执教对她尚在炼气层便开始研究深奥的阵法感到诧异，但仍是认真回答了她的疑问。

　　这日，叶夕终于把《阵法纲要》基础篇中列的最后一种阵纹掌握到位。

　　放下刻笔，她神色间既有些松快，又有些怔愣。能这般快就掌握阵法基础，证明自己确实有学习阵法之道的天赋，但懂得越多后，她越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离心中的那个目标有多遥远。

　　想起当初离开凌海派时，她的储物袋几乎被搜查一空，执法弟子只给她留了一把下品法器的小刀和几张低品符箓防身，那套下品灵器的□□还是后来谢如一不知从哪儿弄来避过别人耳目偷偷交到她手上的。

　　还记得当时，师尊一直未开口替她求情，直到离岛那一日——

　　“我对你说过，既已被抽魂炼魄成为阵魂便再无灵识记忆，亦无转生之机。你为何不听吾言，仍要私进凌云殿，妄入宗门大阵的阵心？”师尊来到押送她前往稀灵岛的飞舟前，痛心问道。

　　她低头不语。

　　“你若立下心魔誓，放下心中执念，我便护你周全。”

　　她仍是低头未应。

　　师尊见状却是长长叹息，将两枚玉简交她，之后再无一语，背身离去。

　　她抬头怔然而视，只望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白色沙滩上留下一串淡淡的足印，很快就被海浪冲刷得了无痕迹。

　　十二年前尘亦如浪，只不过往事能如潮水般退去，心头的沉重却是难以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