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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首. 陌上与鹿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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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直走五百米下个路口右转……应该是往这边吧……”
周六的下午天气晴好,从公交车上下来的秋山鹿,一手拿着手机导航,一手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纸上写着她目的地的地址——神奈川的一家歌牌会馆。
在东京时,她和佐仓佑果都是北江会的成员,两人便是在会里认识的。秋山加入得早,国小一年级时便师从北江会会长西野秀一先生。佐仓是两年后加入的,因而对当时水平远在自己之上的秋山鹿非常崇拜,天天黏着她,东问西问,一来二去地,两个同龄小女孩就渐渐成了朋友,而这段友谊就这样发展至今坚不可摧。
秋山要搬家之前,向西野先生说明了情况,高中毕业前恐怕是不会搬回东京了,这段时间自然很难代表会馆出战,所以她有在考虑转会的事情,但私心又不想离开北江会。西野先生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他同样也不想失了这位得意门生:
“这样吧,先别急着转会,你还记得西川会吗?就是每年都会来找我们进行切磋的?他们就在神奈川。正好西川会的会长阪上雄彦是我老朋友,我跟他说说,让你平时现在他们那儿练习,但你还是隶属于我们会。等你高中毕业,再考虑还要不要转会吧,如何?”
秋山连连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
“哈哈哈哈,丫头,回来要是退步了我可饶不了你!”西野先生大笑起来,“不过雄彦那家伙,肯定也很乐意指点指点你。”
于是现在秋山就在前往西川会会馆的路上。她边走边看手机确认地图,毕竟导航也常常会出问题,看着看着就光顾着研究地图了,一时不察低着头就走上了马路,才迈出没两步突然被人猛地向后拉,一辆鸣着喇叭的摩托车几乎是擦着她,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拉她的人使的力气颇大,秋山向后踉跄了好几步靠住一片温暖。惊魂未定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秋山桑,过马路别低头为好,况且现在还是红灯。”
“幸村君?!”回过头来,入眼的是少年精致的容貌,让秋山一时有些晃神。
两人退回到马路边,幸村的口吻里带着些许责备的意味:“秋山桑,刚才很危险啊。”
“嗯,抱歉,一时没注意……话说回来,幸村君怎么会在这?”
“我要去接妹妹,秋山桑呢?”
“啊……我要去这个地方,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吗?”既然正好碰到了认识的人,此时不问问路更待何时?秋山赶紧把纸片递给他看。
幸村扫了一眼地址,略微诧异地张了张嘴:“这样的话……我带你过去吧。”
“诶?这太麻烦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不麻烦,我也要去那儿。”
“可你刚不是说……”
“那里是一个传统文化区,你要去的是7号馆,我是2号馆,家妹就在那儿学棋,我也经常会在4号馆学画。”幸村向她一一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秋山走在幸村右手边,偶尔用余光打量着他,穿了私服的少年比起平常穿着制服或队服的样子,感觉亲和了不少。两人一路走,聊得不多,毕竟都不是健谈的人,况且也还不算熟。话题基本上都是幸村挑起来的——
“秋山桑去7号馆是做什么呢?”
“啊……也算是拜访老师,学点东西吧。”她斟酌着字句。
幸村没去过7号馆,但他稍一思索便想到了什么:“是你上次说的歌牌吗?”
“……幸村君还真是聪明呢。”
说实话,他从女生的这句话里听不出丝毫与字面意思相符的夸赞的语气,反倒是有一丝不悦。上次秋山提过歌牌之后,他有上网搜索过相关资料,也大致了解了是种什么竞技。可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其实话说出口后,秋山也有稍稍的懊恼,她明白幸村没有恶意,可是不知怎么,总有种被尚不熟悉的外人硬生生地闯进心中私人领地的不适感。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两人都没再开口,就这样一路沉默到文化区入口,幸村给她指了指7号馆的楼,随后便道了别朝2号馆走去。
大概因为是传统文化区的原因,这里的楼都建得有几分古典气息,整体是现代楼层的框架,而细节处点缀了不少古色古香的日式装饰。秋山在与其他楼相比起来要矮小一些的7号楼前驻足了几秒,才推开门进去,向底楼值班的工作人员询问了会长阪上先生的所在后,便朝他的办公室走去。
奇怪的是,周末理应是会馆最热闹的时候,但这里却安静得过分,进来之后,除了值班人员,她还没见到其他半个人影,经过几个练习室也没看到有人。找到阪上先生的办公室,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进来”的回应才推门进去。
阪上雄彦与秋山的恩师西野秀一一样,年近五旬依然精神得很,是常年保持运动的关系。听秋山说明了来意,阪上先生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他见过她好几次,每次跟北江会切磋技艺打练习赛时,西野都有派她上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一开始比赛气场就会瞬间改变。年纪轻轻但进步得很快,每年见她都令他刮目相看。阪上先生推了推眼镜,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秀一那家伙都跟我打过招呼了,你随时都可以来练习,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还是隶属于北江会的……我总不能让你白用场地吧?”
“阪上先生,有什么事我能做的,您尽管说。”
“嗯……周六早上有个教学班,有十几个国小和国中的孩子,本来是有两个老师负责的,但其中一个怀孕了现在请了产假,所以你看……”
秋山笑了,这工作她再熟练不过了,国中和高中在歌牌部的日子她带了不少从头学起的学弟学妹:“教学的话我没问题。”
“那下周起你先试上几次,上得好的话就继续干,我会付你三分之二的工资,怎么样?”
“好的,我非常乐意。”现在不比以前,父亲调到分公司之后工资降低了不少,却又增加了房租的支出,而在东京的房子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回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租出去,因此家里的负担着实重了些,而这样一来简直一举两得,秋山别提有多高兴了。
“对了,今天馆里怎么都不见有人?”忽然想起先前注意到的,她便问起。
“啊,你来得不巧,今天正好是与神奈川另一家会所的例行交流,你想找人练习的话只能等明天了。唉,要不是我最近伤了腰,倒是想跟丫头你来一局呢。”阪上先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一周都没玩过歌牌的秋山手痒得很,没想到还得等明天,她在心中叹口气然后暗自压下失落:“等先生您养好伤,我一定奉陪。到时候您别嫌我水平差就行了。”
“哈哈哈怎么会!丫头你过谦了,没记错的话你早就是A级选手了对吧?”
秋山鹿是在国中最后一年成为A级的,当时佐仓佑果也通过了B级的比赛,但谁知道她至今还停留在B级,高一和高二刚结束不久的A级比赛上她都发挥得不好,总是差了一点,输在最后一场上。倒是和两人并肩作战了一整个国中的藤井崇在高一也通过了A级比赛,天知道佐仓有多不甘心。
末了,阪上先生又向她打听了几句西野先生的近况,两人聊了会儿便散了。秋山从会馆出来刚走到大门口,没想到又遇上了幸村精市,这次还有他的妹妹。
“幸村君你怎么也才出来?”
“还不是这小妮子非要下完最后一局棋,就耽搁了一会儿。”幸村说着便把身旁的妹妹往秋山面前推了推,“加奈,打招呼。”
“姐姐你好,我叫幸村加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小姑娘扎着双马尾,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双颊也粉粉的,十分可爱。虽然还小,但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不愧是基因优良啊,秋山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然后弯下身子来和她问好:“你好,我叫秋山鹿,是你哥哥的同学。”
“小鹿姐姐来玩的吗?刚刚从哪个馆出来的呢?我是下围棋的哦,姐姐会吗?啊,小鹿姐姐你也叫我加奈就好。”
小鹿……姐姐?这是什么称呼啊……这姑娘也太自来熟了吧?一句接一句的,你忘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秋山目瞪口呆地看着加奈,之前听幸村说妹妹是学棋的,她就自动脑补了一个文静腼腆的妹子形象,现在看来……八竿子打不着啊。
幸村像是看出了秋山在想什么,轻笑出声:“你别介意,她就是人来疯,家里为了压压她的脾性才让她去学棋的,一开始也是死活不愿意,没想到歪打正着,学了几日后倒是喜欢上了。”
秋山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于是一板一眼地一一答下来:“我也是来学习的,从7号馆出来,不会下围棋。”
“7号馆?我知道呢!那姐姐会玩歌牌咯?!小奏就在学呢,她是我好朋友!小鹿姐姐你厉不厉害?一定很厉害吧?你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加奈见过的自家哥哥的同学、朋友不算多,见得最多的也就是来过家里好几次的网球部的正选们了。每次她都是那么热情,但哥哥的朋友们往往跟她哥一样,把她当小孩子哄哄,并没有认真回答她,见秋山一个不漏地答复她,一激动一兴奋的结果就是——她的话更多了。
这下秋山也有些招架不住,偏偏她跟幸村他们还顺路,面对小姑娘期待满满的眼神,她求救地看向幸村。接收到信号的幸村笑了笑,把妹妹拉回身边揉了揉她的头:“下了那么久的棋你还那么有精力啊……那想必这周末的数学作业也可以自己搞定了吧。”
“啊啊啊哥我错了!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加奈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一旁的秋山鹿悄悄松了口气,她不讨厌过分热情的人,只是实在不太会应对。再转头看向幸村兄妹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柔软,要是有个兄弟姐妹的话,感觉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