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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袁犇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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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来也挺巧的。
去年的暑假,袁超人就遇到过方碑浮,对于袁超人来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故事,可对于方碑浮而言,那就只能算是一个一夜过后就能忘了的小插曲。
袁超人那时候还不叫袁超人,叫袁犇(ben)猋(biao),这是他爷爷给起的,不管是犇还是猋,都是比较生僻的字眼儿,这一写出来,“哗”地一下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让人不由觉得,不管是名儿的主人还是起这名的人都倍儿有文化。
爷爷扛过抢,打过战,就是没读过书,以前倒还好,可这时代一发展起来,他就不得不认命了,没读过书的人,没底气。
他觉得这样不行,自己这一辈子这么过去也就算了,可孙子那还是根正苗红的珠玉胚子,就算家里再穷再苦,也要让他读上万卷书,成为一个用脑子杀鬼子、诛外敌的伟人。
要成为一个这样的伟人,首先,他得有一个有文化,有思想,并且还很有寓意的名字。
翻遍了一整本新华字典后,爷爷终于敲定了一个名儿。
那就是袁犇猋,爷爷觉得这名字忒有内涵。
一个牛,寓意着力量强大,三个牛,那就是力量很强大;一个犬,代表着忠心,三个犬,那简直就等于在孙儿后背刻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儿。
你看,这样解释一起来,一点也不牵强,爷爷是这么对袁犇猋说的。
于是乎,嫌弃自己名字难写的袁犇猋就放弃了上诉的机会,错过了改名的最佳时期。也因为爷爷的忽悠,袁犇猋觉得自己的名字棒呆了。
因此,当他的名字被纪律委员以“袁牛犬”三字儿工整地写在黑板上的时候,他瞬间怒了,一拍桌子便大喊道:“少了两头牛和两只小狗儿!快给我加上!”
全班人哄堂大笑,袁犇猋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笑,于是他拉拉穿着公主裙的同桌问:“咋了咋了?”
同桌嫌弃地拍开了他的手,漂了记小白眼,说:“你几天没洗澡啦!脏死啦!我刚买的裙子呢!”
袁犇猋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自己脏兮兮的马甲上擦了擦,然后道歉道:“对不起啊同桌,我不就碰碰吗。”
他纳闷,怎么同学们就能天天洗澡,衣服也能这么好看呢?
于是他回家问了爷爷,爷爷语重心长地摸着他的头说:“有钱人就是矫情,洗个澡就不能攒一块儿洗?衣服干净了不也得蹭脏?”
袁犇猋点了点头,觉得爷爷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他把这话转达给了同桌,同桌一听,愣了半天,最后居然还哭了。
听到哭声,纪律委员又及时出现了,问清缘由之后,瞪着小眼就对袁犇猋说:“你爷爷就是骗你的,你家就是没钱,没钱懂吗?就是吃不饱饭,不能买新衣服,也不能洗澡,还得捡垃圾,做乞丐!”
呀!袁犇猋心中一惊,然后对纪律委员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乖乖!你咋知道我和爷爷天天捡垃圾呢,我跟你说啊,这是我的生财之道,你最好给我保密,否则每个人都去捡垃圾了,我跟爷爷可就没东西可捡了。”说完,还给同班同学眨巴了眼,示意小伙伴们为自己保密,也别跟自己抢垃圾。
小伙伴们沉默了。他们不是故意发现这个秘密的。
在这之后,袁犇猋就有了一个外号——小垃圾。
对于这个外号,袁犇猋是欣然接受的,因为他觉得垃圾可值钱了,卖多了可以给爷爷买一双鞋子。
而当他真的凑足钱给爷爷买了一双当时3块钱的布鞋时,爷爷气不打一处来,接过鞋子就作势往袁犇猋屁股上揍,“叫你浪费钱!叫你浪费钱!”
袁犇猋立刻跪地投降,抱着爷爷的腿儿就嚷嚷:“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然后心里思忖着,下次给爷爷买一双旅游鞋,下下次再买皮鞋,油光发亮走路还疙瘩疙瘩的那种,爷爷穿起来铁定倍儿神气。
“噗嗤。”爷爷就这么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偷看的电视,竟也是活学活用,这小子不傻,反而特别激灵,性子虽直却是没有邪念,又孝顺又可爱,跟块璞玉似的,只可惜,命运弄人,让他跟了自己这么一个没用的老头子。
想到这,爷爷竟有些泪意,他把鞋好好地放在床上,一把把孙子抱住,坐在床上轻轻摇晃,“牛牛啊,你咋竟想着爷爷呢,你不是一直想吃那个叫巧克力的石头吗?咋不给自己买呢?”
窝在爷爷的怀里,摇摇晃晃,舒服地不得了,袁犇猋睡意袭来,囔囔着说:“巧克力可以以后吃,但是爷爷的脚要是再磨就又该疼了,舍不得爷爷疼……以后我有钱了,就带爷爷吃巧克力,还要去美国吃……”
那时候,袁犇猋只知道地球是圆的,它有七块大陆,而地球人只有三种,舍身取义的中国人,烧杀淫掠的日本人,奢侈洋气的美国人,而带爷爷去美国吃巧克力简直就是当时触不可及的梦想。
老头子眼泪瞬间就哗哗地下来了,老天这是作孽哟,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有人不要呢。
这么想着想着,袁犇猋就这么长大了,也真的把他带去了美国吃巧克力。
***
可能是暑假前往美国旅游的土豪太多,方碑浮订票的时候头等舱和商务舱都没了位置,为了不耽误他早已安排好的行程,他只能买了经济舱的票。
于是,他就遇到了坐他旁边的袁犇猋。一场孽缘也就翩然上演了起来。
当时方碑浮在机舱内戴着墨镜闭眼休息着,结果耳边就传来脆生生地声响,说话人的很是兴奋,声音有些颤微,嗓音偏清亮,不过也不是尖声尖气的,倒是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
“嗨,你好,我叫袁犇猋,俩字儿有点生僻,你要我把名字写给你看吗?”
这是袁犇猋的第一句话。
“啊呀,没笔!来来来,你把手伸出来,我写给你看!”
这是第二句。
“伸呀!你咋不伸?”
这是第三句。
“算了,我告诉你吧,犇呢,就是三个牛叠罗汉,猋呢就是三只狗叠罗汉,哈哈,帅吧!”
第四句。
“哎,这飞机可真大啊,我这是第一次坐飞机呢,哥,传授点经验呗!”
第五句。
“嘿,哥,你右边那位你女朋友啊?”他流氓兮兮地吹了声口哨,可惜,残了,气流断断续续地特别没气势,还在生搬硬掰地说,“嗨,这飞机还有冷气呢,瞧把我哨子给冻的。”
第六句和第七句。
“哥,去美国做啥啊?”
第八句。
“我带爷爷去吃巧克力,嘿嘿,怎么样?”他拍了拍胸脯,自豪地说,“高大上吧?”
第九句。
“嘿,想知道我爷在哪不?对!你猜对啦!就在头等舱,啧,可贵,不过没事,我现在有钱,可以任性一点。”
第十句。
终于,方碑浮烦了,摘下墨镜,冷着脸,说:“闭嘴。”
袁犇猋立马噤声,不过过不了一会儿,他又嚼巴着嘴,囔囔说:“啧,真调皮。”
话多是多,贫归贫,可这飞机一起飞,袁犇猋就受了惊吓,睁着大眼喘着小气一个劲儿地往方碑浮身上靠,“哥,这飞机怎么跟轰炸机似的。”
方碑浮给他瞥了个白眼,躲闪着袁犇猋的触碰,往田婧那边靠了靠,拿起飞机上的报纸便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碑浮放下报纸,转头一看,就发现袁犇猋歪着头睡着了。
他舒了口气。
其实方碑浮不是天性冷漠的人,只是少了很多接触人群的机会。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受到父母的熏陶,开始接触各种复杂的电脑程序,再加上父母因为工作性质常年不在家,除了上学的时间,他跟爹妈相处的时间都没跟电脑处的多。
渐渐地,对于电脑,他越来越精通。
黑客技能是越来越高了,可他这社交技能却逐渐往下坡滑去。
时间久了,他就越来越不想跟人交流,一是觉得对方懂得不如自己多,典型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二是觉得跟人交谈是一件极其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儿,还不如玩会儿游戏休闲一会儿。
但是越长大他自己也越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属性毕竟也是人类,是一种群居生物。
他需要适应人群,不管如何,他都想来一次尝试,融入这个复杂的社交性质的生物圈。
所以,当田婧出现在他眼前,缠着他要做女友的时候,他答应了。并且觉得可以接受那样的生活。
***
飞机时间很漫长,足足14个小时。
机舱里熄了灯,大多数乘客已入睡。
睡梦中,方碑浮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压着两块大石头,左边那一块还流着水,让他觉得有些黏腻,他不自觉地往右边靠去,可右边这块石头上的毛没左边的舒服,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往左边的石头靠去。
还是这块石头上的毛舒服,柔柔软软的,还有几根蹭着自己的脸,感觉挺好的,味道也挺……等等!石头上为什么有毛?
察觉到不妥,方碑浮立刻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一睁眼,他就看到他的左肩上有一个头,右肩上也有一个头,左边的是那个牛犬的,而右边的是自己女朋友的。
他皱着眉舒缓了一下,伸手把两头往两边推去。
田婧还好,三连坐椅她坐在最里边儿,头这么一歪就搁在了机壁上,但是袁犇猋的座位是靠过道的,方碑浮这力度一大,他的头就往过道猛地滑了去,并且很巧妙地挡住了乘客前往厕所的道路,饶是这样,袁犇猋还未转醒,照样流着口水美美地睡着。
原本方碑浮是不想管人的,结果不一会儿,后面就来了个女大学生,为难地看着袁犇猋,想把人叫醒又不好意思,只得转过头从机尾饶到了另一边。
如此这样产生了几个受害人之后,方碑浮无奈地把人拉了回来,可这一回来,这人的头又往自己的身上蹭住了。
扶正,又倒,这么折腾了一会儿后,还是没醒,方碑浮实在忍不住了,拍拍人的肩膀想直接把人叫醒。
迷迷糊糊地,袁犇猋睁开了眼,半梦半醒间奶声奶气地问:“到……到了?”
“没,你睡好。”
“哦。”袁犇猋真的又好好地睡去了。
方碑浮:……
他其实是想表达:没有到,你得纠正一下你的睡姿。
可惜,一向言简意赅的方碑浮遇上了这么个理解能力有问题的人后,竟也落得个无语败北的下场。
等袁犇猋彻底睡醒,除了发现今天的枕头有些硬外,一切都如往常一样,一睡睡9个小时,舒爽!蹭了蹭枕头,直起了身,哎呦,腰有点酸。
啪叽啪叽地拍了拍僵直的脸,又伸了个懒腰之后,他终于发现了,他在飞机上。
眨巴着眼睛,他朝方碑浮看去,发现方碑浮正摘下墨镜,像也是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深吸了口气。
重点并不是这个。
袁犇猋看着男人穿着的黑色衬衫胸前有一块明晃晃的水渍时,他忧郁了。
得,人女朋友还靠着飞机睡呢,怎么自己就靠着人男朋友睡了,咋就那么不对呢,太邪乎了。
袁犇猋发现男人在慢慢转醒,他原本有些惺忪的睡眼渐渐变得犀利起来,袁超人咽了咽口水,感觉有些不太美妙,便磕巴着说:“不,不好意思啊,你懂的,人,人体那什么应激性行为。”
方碑浮没有回答也没有责备,而是准备起身,用眼神示意袁犇猋让路。
“哎哥,去去去哪儿啊?都是我的错,你可别想不开啊。”袁超人显然是在脑内些什么东西,他这职业病一发起来也收不住。脑门儿不大,可偏偏脑袋里就跟放了个剧院似的,一想入非非地自己就给自己整了出戏,还硬是给人硬套上去,想当然地就把别人给弄得相当悲惨。
此刻在袁超人的脑中是这样的:因为自己枕了人的胸一宿,那哥们儿准是觉得自己的清白没有了,估计这会儿要躲起来哭去了,想着那小模样也怪可怜的,袁超人就一脸愧疚地说:“要不这样,我让我爷跟你换个位置,你别伤心也别愤怒,人啊,得往前看。”总归是自己的不对,这也得付出代价,没事,他不心疼,有钱,可以任性,他这么安慰自己。
方碑浮准是看出了这人又发着神经病了,于是脸一沉就说:“厕所。”
“去厕所干嘛?哦,也行,别哭!坚强!”这人算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吧?嘿,那敢情好。
于是袁犇猋立刻起身,让人去了厕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方碑浮回来的时候,袁犇猋已经看不到黑色衬衣上的水渍了,他有些惊讶地问:“哥,你咋弄的啊?”
方碑浮没理。
“哎哎,哥,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啊,咱也是一路的飞友了不是,交流,我们需要交流,一切缺乏沟通的人内心都深藏着一个宇宙邪神,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方碑浮还真没听过这句话。
“哎,哥,你这样就过分了啊。你这是气我呢吗?行!来!”袁犇猋拍了拍胸脯,十分壮烈地说,“我让你枕回来!”
方碑浮脸色一僵,“不用。”
“嘿,终于说话了,你叫啥啊哥?”
这哥啊哥啊的叫的让方碑浮特别不爽,这自来熟怎么那么能淌关系。
“方碑浮。”
“啥?方蝙蝠?活雷达啊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