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湜湜如昔》Lady_乐宁

5、十七岁的那年（3）

　　下课了。

　　“喂！”范飞虎敲敲讲台，敲山震虎似的，然后，他猫着身子对一张讲台之隔的欧阳向天说，“同桌，咱俩也算上同桌了吧？我叫范飞虎，你尊姓大名啊？”

　　向天转头瞥他一眼，以问代答，“会打篮球吗？”

　　范飞虎黑黑的脸膛上立刻绽放一个自豪的微笑，露出白得发光的白牙，猫腰凑近向天说，“当然会啦，我是体育特招生！”

　　向天点点头，“那就好！——我叫欧阳向天！”

　　“这厮也是体育特招生！”郑晶晶手指向天，不失时机地插话。

　　“郑晶晶，你为什么那么多话，说话也能帮你减肥吗？”向天虽然在反唇相讥，但却连头也懒得回，只用背对着郑晶晶讲话。

　　郑晶晶正要提气在向天椅子上再踹一脚，听见范飞虎说：“欧阳向天？你的名字叫起来太麻烦了吧，以后我也叫你‘欧阳’吧？”范飞虎征求意见地看向天。

　　“随便！”向天说着，趴回桌面上睡觉去了。

　　“欧阳，你不一贯是上课睡觉，下课醒吗？今天怎么作息混乱，日夜颠倒啦？”郑晶晶揶揄地挑衅。

　　“关你屁事！”欧阳向天仍用后背回应道。

　　此刻他只恨，为什么天下的女人都一刻不能闭嘴安静？

　　吵死了，他只想睡觉！

　　转眼，到了下午。

　　下午第一节课上课前，班主任突然“噔噔噔”跑进教室，“啪啪啪！”三声惊堂木，拍出一阵白雾缭绕。离讲台没有距离的范飞虎伸手去扇，被老师狠狠横了一眼，赶紧罢手。

　　向天睡眼惺忪地从桌上爬起来，听见老师正指着范飞虎指桑骂槐地说，“刚刚有老师跟我反应，说有的同学坐前排还敢上课睡觉！你是有多缺觉啊，要不要我给你搬张床来你躺下睡？你怎么就那么困，阴尸倒阳啦？”

　　一句话，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范飞虎满脸委屈，却不敢辩驳。

　　“我可跟你们说，我可是带过全区优秀班集体，全市优秀班集体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能让我拿什么荣誉？想砸我招——”

　　“全省优秀班集体！”老师话正说着，范飞虎的声音冒出来。他以为老师真的在问话，诚心诚意插进来回答。没想到弄巧成拙，老师的火气立刻上涌：

　　“范飞虎，你懂不懂规矩啊，个儿大无脑吗？站起来一大条一大条，坐下去一大块一大块的，光长个大身板子不懂人事儿吗，老师说话你也抢？”

　　“我以为你真的问问题啊，我就抢着回答。”范飞虎委屈地说。

　　欧阳向天听着老师对范飞虎的训话，只觉是侮辱，心里莫名地厌恶。刚刚，上课睡觉的明明是他，刘老师真正想批评的人也明明是他，可这个势力的老师碍于自己父母的势力，故意用上“指桑骂槐”那一套招数，向天最不齿这样虚伪的恶人，内心对这个刘老师越来越难忍。

　　班主任横范飞虎一眼，嫌恶地忽略，总算开始进入正式话题：“学校总务处那边急着到要各个班级报出校服的定制尺寸，所以现在你们就把自己穿什么号码的衣服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报上来！离上课就剩几分钟了，你们赶快写，我马上就要收！——什么，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穿多大尺码的衣服？你举手，我看看你是谁？一头猪对自己几斤几两重心中都该有数，我看看谁连猪都不如？”

　　“妈的，嘴真损！”向天又心中暗暗咒骂一句。然后，他随手抽出一个本子翻开，“哗啦”一声扯下一大张纸，在上面只写了三个数字。

　　“赶紧写，写完没？每组第一个同学，下地帮我收一下！”班主任气急败坏的喝令。

　　向天听着只觉心烦。

　　田家乐见坐在最前面的向天纹丝不动，轻轻站起身来收纸条。

　　她看到向天扯下的一张大大纸张上只有三个数字：190，不禁暗暗感叹，他果然好高，竟然有190公分，这样的高度在不足一米六零的她的眼里，简直算是“高耸入云”。

　　大家都纷纷交出了纸条。班主任老师拿到了大小参差不齐的纸片，向天的那张纸在纸堆里大得极不合群。

　　“这是谁，这么财大气粗，你还能用更大的纸吗，手懒到连当中裁张纸做不了吗？这么大的纸，我直接拿它给你做件衣服给你穿上得了！”刘老师不知道纸是向天交上去的，呼啦着手里的纸片气急败坏的问。没有人能解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情绪似乎永远是气急败坏的。

　　可是向天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有给活人拿纸做衣服的吗？这叫人话吗？！
　　向天实在忍无可忍，猛地推开椅子，就要揭竿而起，却感到自己的椅子被人用力踩着。他回头，看见一只黑色圆头皮鞋紧紧踩在他的椅子横梁上，那只脚小小的，绝对不像是郑晶晶的。向天怕弄错，特意再去瞥看一眼郑晶晶的脚，一双图案花哨的鞋子映入眼帘，郑晶晶的胖脚正乖乖放正地面上。

　　向天转回头，轻声清一下喉咙，向前拉动椅子，把自己的椅子从那只脚下拉走。

　　但是，他没有再“揭竿而起”。

　　“190？”班主任还在举着手中的大纸，却瞥到纸上的数字，如破密码一般的恍然大悟，脸上立刻浮现微笑，笑容可掬地转向向天问，“欧阳，这是不是你写的呀？”

　　“是！”向天清楚作答。

　　“你看你，怎么不写名呢，不写名字老师哪能知道谁是谁啊？——你身高真高啊，真有一米九啦？”老师夸张地惊叹问。

　　“187！”向天剪短回答。

　　“哎呦我的妈啊，我教这么多年学生，还没订过这么长的校服呢！不过老师可得提前告诉你啊，要是人家服装厂做不出一米九的衣服，我就直接给你定成一八五的了！”

　　“随你便！”向天只觉头疼，再多听老师说话，他一定会爆发“心烦病”。

　　刚刚，若不是“那只脚”压住了他，他恐怕会再次刷新自己的惹祸纪录：开学第一天就揭竿而起，和老师势不两立！

　　此刻，田家乐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她完全不明白，刚刚在向天就要站起来和老师对峙的一瞬间，自己为何会用脚紧紧踩住他的椅子。她在担心他冲动，惹事上身吗？

　　刚刚，是她亲手收取向天写的纸条，所以，当老师问起时，她当然知道那张硕大无朋的纸张不是别人，正是向天的。而当老师说出那句，“要拿这张纸给活人做衣服”的话时，她看见向天的背脊狠狠抽动一下，那一瞬间，她竟然一下子就读懂了他背脊上的表情，预知他下一秒就要冲动地站起来，与老师起冲突。

　　田家乐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一只脚已经死死踩住了向天的椅子，而那时候，向天也正好转过头来，目光落定在她脚上。那一秒，她浑身唯一的知觉，只是脚面上阵阵的灼烧感。一切仿佛发生在一瞬间，她似乎什么都没想，却已经那样做了。现在，在“砰砰”的心跳声中，田家乐愈发迷惘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下意识的举动。

　　为什么？

　　“邓远，你过来一下！——老师把这些纸条都交给你，你帮我总结归拢一下，看看每个号码的衣服咱班需要订多少件，找张白纸，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中午吃饭之前，送到总务处去。对了，记得再把每个人报的衣服号码抄一遍，留个底。”刘老师向邓远布置工作。

　　“对了，我跟大家说一下，邓元暂时担任咱班班长工作，你们要配合他工作！下个月的班会上，我再带领你们正式选举班委。”

　　“家乐，家乐，快看，就是他，就是他！——我早上我说的帅哥就是他，邓远！”

　　田家乐正在为自己迷惘的心跳而不安，突然感到郑晶晶在下面用力地摇晃自己的胳膊。

　　“老师选他当班长，家乐，他叫邓远！”郑晶晶在桌膛里使劲拍手，只是不敢拍出声音。

　　田家乐抬头看，刚好手握一摞大小小纸片的邓远正从她身边走过。邓远看起来身材很高大，人显得特别挺拔，头发修剪成干净规矩的寸发，规矩中给人气宇轩昂的感觉。

　　“你看，是不是英姿伟岸，玉树临风，一身正气？”郑晶晶拉着田家乐小声的问，悸动的少女心极需要认同。

　　“嗯，是挺帅的。”田家乐说。

　　“家乐，你说，将来有一天，等我们都长大了，谁能穿着婚纱站在他这个大帅哥身边啊？”

　　“你很想吧？”田家乐笑笑说，一边去准备下一节课要用到的书本。

　　“当然了，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穿着白色的婚纱，拖着十几米长的裙摆，手捧鲜花，慢慢走到他身边——”

　　“铃——”响亮的上课铃声无情地打碎了郑晶晶有如身临其境的幻想。

　　将来的某一天，当她穿上纯白婚纱，手捧鲜花，会走去谁的身边呢？

　　因为郑晶晶的话，田家乐的脑中莫名问起这样遥远的问题。

　　这时，老师踏上了讲台，一声“上课！”后，全体同学站起来向老师问好。田家乐的视线里懒懒地升起一个高高的背影，咫尺之遥。

　　为什么，在她想到那似乎遥不可及的未来时，眼里升起的是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