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灯》管秋生

9、朝露·一

　　红日初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天色清亮。
　　初秋时节的平原广阔，一望无际。到处弥漫着萧瑟与丰收的复杂气氛。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骑踏着飒飒的秋风从东方奔来。
　　他的身影映在巨大的红日中，周围是不断变换的秋季景致，高山河流、险滩峭壁，
　　都不能阻挡他的飞驰。
　　看那匹马不凡而矫健的身姿，通红的鬃毛和雪白的马蹄，还有那响彻天地的嘶鸣，
　　便知道那是九州时期誉满天下的名驹“踏雪宝马”。
　　马上人一身黑色劲装，英姿飒爽，气宇非凡。他五官英挺俊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显得性情坚毅。可是却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从眉心至左颧，触目惊心的的横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块最精致的锦缎被人粗暴的扯开，再潦草的缝上。可是他周身的气质和锐利的眼神又将这块疤衬托出几分勇决的味道。
　　那人骑的飞快，黑色的头发与衣袂在风中飞扬，他的手紧紧抓住缰绳，如箭在弦上随时蓄势待发的状态让人不能相信他已经奔驰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这一人一马节夺目非凡，可是比他们更夺目的，是那人背上负的一杆银枪。
　　那枪长约一丈，其锋三寸，精纯寒铁所铸，浑身都闪耀着纯粹的银色。而枪头更是一点寒芒，锋利无比。
　　这是九州时期最负盛名的名枪——朝露。
　　这杆枪，传说锋锐无比，削铁如泥，无论多么坚硬的铠甲和盾牌攻破都易如反掌。那三寸锋芒，无人敢撄。
　　这杆枪的闻名，除了他无人可挡的锋锐，而是一个预言。
　　楚国大巫见此枪，预言此枪不详，曰：朝露者，昼出即没，转瞬即逝。虽为天地之精华，却无长久之福。持此枪者，必为其所累，风华一瞬，好景不长，永失所爱，一损再损，永世独孤。
　　这位大巫曾经准确的预言了九州乱世，她的预言，人们是深信的。
　　而现在持这杆枪的，是赵国名将谈练，他于齐赵一战中成名，传闻齐国大军逼近赵国都城邯郸，十七岁的谈练一杆银枪单挑齐国大将云起，十四回合之后一枪将云起挑下马，再一枪穿破云起那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护心铠甲，那常胜将军的血如同河流一般汩汩的流出，映红了当场每一个人的双眼。
　　称霸多年的齐国虎狼之师，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枪下溃败。
　　那之后的六年，谈练凭这一杆枪，横扫九州，称霸宇内。那个飞扬勇决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和那杆威风凛凛的银枪，成了后世人们关于那个时代英雄的剪影。
　　可是，那杆枪的预言一直如影随形，可是却丝毫不能阻挡谈练如日中天的赫赫威名。
　　直到预言实现的那一天，亲眼见证流星陨落的人们，都在感佩大巫预言的同时，深深的为这个少年将军惋惜。
　　赵魏之战中，有人密报赵国君主，谈练有意连魏谋反，而两国久攻不下的胶着战局与以往谈练平素速战速决勇悍无比的作风迥然不同，而谈练增兵增粮的奏疏更是加重的君王的疑心。
　　前线苦守的谈练没有等来增援，而是等来一纸调令。等他赶回邯郸，迎接他的不是以往巍峨的仪仗而是冰冷的锁链，而数里之外他的家已经是血流飘橹。双亲与年幼的妹妹皆被诛杀。
　　那个九州最耀眼的将领沦落为了阶下囚，定于秋后斩首。
　　一时鸣冤者不计其数，可是君主铁血手腕，钢铁心性，堆积如山的奏疏与申诉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当时赵国仰慕谈练者无数，包括那个看守他的狱卒。
　　再确定了君王的心意不能再有盘桓的余地的时候，看守他的几个狱卒商议之后，私下放走了他。
　　可是他出狱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远走他乡，而是取回他的枪——朝露。
　　他入狱之后朝露被锁在了邯郸兵械所的机关阁，看守的是与他并称赵国双壁的大将褚铎。
　　夏末秋初，蝉在做着最后的哀鸣，风的气息已经带着秋日的萧瑟，当日天气万里无云。
　　褚铎一杆破云戟，对着那个曾经与他并辔的青年。
　　褚铎道：“那杆枪累你至此，你怎么还是如此执着？”
　　牢狱生涯与亲人惨死的打击消瘦了他的轮廓，让他显得更加倔强勇决：“没有那杆枪，我便真的不再是九州令人闻风丧胆的谈练。它没有我，也不再是威震九州的名枪。我与它，早已是不可分割。”
　　褚铎道：“可是它已经被印证了不详。”
　　他惨然一笑：“我比它更不详。我现在需要它。”
　　褚铎沉默。
　　无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褚铎禀报名枪失窃，从将军被罚为百夫长。而那杆枪究竟是被他抢夺还是褚铎所赠，却是无人知晓。
　　他提着那杆枪，去军营取回自己的坐骑踏雪宝马，士兵们见了他，依旧口称将军，毕恭毕敬，集体跪送他绝尘而去。
　　他此去的终点，是齐国的都城临淄。
　　六年前他灭了齐国名将，大破楚国雄狮，威震天下，开启了他无上的荣耀征程。而如今他孑然一身，昼夜奔驰，千里走单骑赶往齐国的都城。
　　眼前不断飞逝的秋蕙与乔树落叶提醒着他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前路未卜，祸福难料。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
　　这时，他听见了琴声。
　　琴声柔润飞扬，不激昂不幽怨，却是温和从容，如一池静水，平静无波，却温柔的覆盖了他如同秋风一般萧瑟肃杀的心。
　　那声音让他想起万里之外的家乡，家乡的秋季萧瑟之余却更是热闹，到处都是丰收的气息。披着秋霜的红彤彤的柿子；麦田里一望无际的金黄；人们打谷的吆喝；候鸟远去在天空的踪迹……这些景致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一瞬间他心痛难忍。
　　琴声此时变得更加温柔，如一波一波闪着日光的荡漾的温暖江水，流淌进他千疮百孔的冰冷心灵，舒缓着他的疼痛。
　　他不由得策马去寻找那个弹琴的人。
　　是个布衣书生，正盘腿坐在树下弹着一把五弦琴，他的衣衫已经有好几处缝补的痕迹，容貌斯文清秀，身体瘦弱，看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看见了谈练骑马到他身边，彬彬有礼的向他行礼。
　　“谈将军”他道，“久仰。”
　　谈练目光一凛，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书生笑道：“天下除了将军，谁人骑得踏雪？谁人用得朝露？”
　　谈练看了他一会，冷冷道：“你是谁？所欲何为？”
　　书生道：“在下一介穷困琴师，不值一提。不过在下此时，却是在等着将军的。”
　　谈练道：“你等我？你如何知道我会来？”
　　书生的手指随意拨动一个琴音：“自从将军出逃的消息传开，我就猜测将军会来临淄。算着将军的脚程，便日日在此操琴以待将军。”
　　谈练道：“操琴待我？意欲何为？”
　　书生正色道：“是劝将军回去的。”
　　谈练沉声道：“哦？”
　　书生道：“将军可记得‘朝露’的箴言？一瞬风华，好景不长，永失所爱，一损再损，永世独孤。我是来奉劝将军，将军走得这条路，正是一条一损再损的路。”
　　谈练剑眉一挑，冷冷道：“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退路。”
　　书生却笑了，这笑声如同琴声一般温柔舒缓，他笑道：“将军有。”
　　然后他走向谈练，附耳同他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说毕，谈练脸色大变，看了那个羸弱的青年一样，却是立即抽出朝露，直向青年的胸腔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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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新的章节啦~结束了锦瑟的温柔旖旎，我终于恢复了汉子本性~吼吼。希望能把这个将军的故事写的比较雄浑~
下一章会有少量bl情节，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