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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朝露·二 ...

  •   “唔。”炉烟袅袅,帐软衾温,雕花檀木大床上十重绣幕内卧着的一个红衣青年此刻悠悠转醒,他眼前闪过刚才那个梦境,一杆银枪朝自己刺来,惊起一身冷汗,此刻醒来方知是一场梦境。
      九州时期谈练的事情,最近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最近,是在自己得了那杆枪之后。
      他略偏过头,隔着十重飘舞的绣幕,那杆枪静静的陈列在角落,灯火映照下闪着如水波般流动的光泽。几百年过去,那把背负了无数传说秘闻的枪依旧是沉静透亮的银色,仿佛时间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他缓缓闭上眼睛,忽然室内一道白光闪过,一声闷雷想起,接着倾盆大雨滔滔而下。四周都充斥着大雨磅礴倾泻的声音。
      这个季节雨水十分充沛。他暗想,不知道钱塘江堤坝是否坚固,今夜这雨势,可是目前最大的暴雨了。几日前钱塘江就已经涨了许多,如若再涨……
      他心里思量了一会,确定今春堤坝加固已经完美,经得住着江水一再侵袭。方才不再忧虑。又转而想起今年钱塘江潮必定壮阔,定要一观。
      想着观潮,便想起那人来,若是观潮,一定要同他一起去。
      他睁开眼睛,四下搜寻那个人踪影,却是一室空旷,半个人影不见,又见门户具开,凉风和雨点吹入室内,帘幕来回摆动,一阵又一阵寒意向他袭来,他本能的想喊一个人的名字。
      话到嘴边,他却深深的压制住了。
      他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个音节。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柔慵懒,带着笑意:“深,想我了吗?”
      他迅速翻身坐起,撩开帘子去看那个声音的主人。
      一身碧衣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浑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一道又一道的水迹顺着脸颊精美的线条滴下,黑发湿漉漉的垂着,泛着幽幽的光芒,脚下的红线毯一滩水迹。
      他慢条斯理的关上门窗,回身看着床上那个撩着帘幕的红衣青年那急切的举动,眼睛里闪过脉脉流动的光华,嘴上的笑意更深了。
      青年见他望着自己微笑,便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称了他的心意,当下面上涌上一层薄怒。手上紧紧的抓着帘子,将吴地最好的锦缎抓出了痕迹。
      二人对峙了一会,谁也不肯说话。
      最后,那个红衣青年缓缓开口,嗓子有些哑,道:“你怎么搞的这样湿漉漉的,糟蹋了我的地毯。”
      碧衣男子浑不在意的笑了,道:“我替殿下巡视钱塘堤坝,忘记带伞了。”
      红衣青年略愣了一下,却是沉着嗓子道:“不用你管。”
      碧衣男子挑眉“哦”了一声,然后道:“既然这样,我走了。”
      红衣青年脸上怒意更甚,半晌才憋出两个字:“过来。”
      碧衣男子微微一笑,却没有过去,而是缓缓走到香炉旁边,揭开盖子,慢慢的拨动里面的香灰,然后取出两枚沉香丸放了进去.合上盖子,等到第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方才抬眼去看那个红衣青年。
      那青年两篇薄薄的嘴唇紧紧的咬着,泛出一种艳丽的红色,幽深的眸子看不出表情。
      沉水的香气温暖柔和,一点一点的驱散了方才室内的湿气与凉意。
      一室暖香,红烛高照,帘幕轻摇,窗外大雨如瀑。
      红衣青年慢慢放下帘幕,躺回床上,眼前是软帐飘摇红烛影动,四周弥漫着沉水干净温暖的气息。他闭上眼睛,想驱散这些场景,却听见了帐子“唰啦”一声被挑起的声音。
      那碧衣男子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心口不由得一窒,却是偏过头闭着眼睛不肯看那人。
      下一秒,却是觉得一身凉意,那个男子带着一身湿意欺近,他的头发柔软如锦缎湿润如水藻,泛着幽幽的光彩。
      水泽顺着床沿流下,流进那价值千金的红线毯里。
      他的头发与他的头发混在一处,柔软湿润不分彼此。他的幽深眼睛对着那双永远含满笑意的眸子。
      冤孽。
      他心里想起一句。
      可是他却是没有反抗,闭着眼睛听窗外闷雷滚滚。

      夏季的大雨突如其来,声势浩大的下着。
      李深碧玉在镇南王府里帐暖春深。可是杭州城外申无常与解灵正在凄风苦雨。
      他们正走到城外一片荒地,却突如其来遭遇一场暴雨,这雨来势凶猛,雨伞都不能遮蔽万一,且伴着惊雷滚滚,十分可怖。
      解灵紧紧蜷缩在申无常怀里,捂着耳朵。
      申无常一手揽住解灵,一手费力的撑着一把雨伞,可是他们二人已经浑身湿透。这大雨让他们寸步难行,而且这样淋下去,解灵定要发烧。
      申无常丢下雨伞,从怀里抽出一张未完全湿透的黄表纸,草草写了几个字,便掷道地上,这纸一到地面便化作一股青烟,随即冒出一个五短身材,鹤发童颜,白须及地的拄着拐杖的老公公来。
      那老人颤声行礼,道:“不知公子唤老身所谓何事?”
      申无常道:“我打算去冥界避避雨,烦您带路。”
      老人低头应诺。
      老人的拐杖在地上敲了三敲,三人消失在雨幕里。

      周围的雨幕突然消失,解灵从申无常的怀抱里出来,看了看周围。顿时惊诧莫名,和刚才不同,这里的天空是暗沉沉的土黄色,而脚上踏的土地却是黑色。周围浮动着暗蓝色的火焰和轻纱一般的白雾。
      解灵觉得四周这一切诡异道不真实,不禁看了看身边的申无常,申无常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拉起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怕。
      手心传递的温度让解灵心安。
      此刻若是解灵点亮无明灯,只怕就算申无常牵着她,也无法心安。因为周围浮动着的火焰,其实是无数亡灵的眼睛,散发着焦臭的味道,而白雾掩盖下的,是惨状莫名的断肢、舌头、死人的头骨等等无数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那条黑色的道路,似乎看不见尽头……
      三个人正走着,突然白雾中一个黑色的人影若隐若现。
      老翁停下拱手行礼。
      那个人影想他吗缓缓飘来。近了才看见那人一身白色的狩衣,头戴黑纱长帽,手里提着一个短柄灯笼。
      可是……他没有脸……
      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五官,一团模糊扁平。上面覆着一张黄符,上面用朱砂勾勒的咒语。
      解灵有些害怕,缩进了申无常怀里。
      “没事”申无常安抚的拍着她的背:“那是‘引路人’?”
      “引路人?”
      “对,‘引路人’是冥界特有的东西,其实真身就是一张符咒。因为冥界其实是没有路的,如果没有它,你就会永远迷失在此了。”
      那个引路人向他们行礼,让后转身飘走。
      申无常他们跟着它,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在一座黑色的宫殿。
      宫殿壮丽威严,檐高牙琢,雕梁画栋。可是那纯黑的墙壁和闪烁的蓝色火焰透着诡异阴森的味道。
      他们跟着引路人飘进宫殿。那个老翁却没有进去,在殿外告辞。
      解灵怯怯的问申无常;“我们要去哪啊。”
      申无常道:“去见十殿阎罗的之首——秦广王。”
      那么,他们在阴曹地府阎罗十殿的第一殿——鬼判殿了。
      据说秦广王专管人间的长寿与夭折、出生与死亡的册籍;统一管理阴间受刑及来生吉、凶。是十殿阎罗中权力最大的一位。以铁面无私、公正不阿闻名于世。
      想到这里,解灵就想起以前碧玉说过的话:“人世居然传言秦广王一身正气铁面无私,真是笑死我了。你看看人世间这么多离愁别恨冤孽错误,不都是他弄出来的吗?”
      解灵那时候问过:“是秦广王太没用了吗?”
      碧玉摇着扇子道:“才不是,这个秦广王委实有些恶趣味,平生最爱看那些恩怨纠葛的戏文,什么有情人两地相隔啦,恩爱夫妻终成陌路啦,相爱相杀啦,错过一生啦,亲兄弟变仇人啦,人间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他可是喜闻乐见呢。”
      一想到这里,解灵道有了几分好奇,很想看看这个恶趣味的秦广王是何模样。
      心情竟然莫名多了几分雀跃,感觉她明显加快了的脚步,申无常倒吃惊了一会。
      走进鬼判殿,才感受到了宫殿的不寻常。从外面看宫殿虽然巍峨,但高度有限,而进入殿内,却是深不可测、高不见顶的所在,四周一片空茫,只有暗蓝色的火焰幽浮。
      脚下是一片黑暗,不似土地的坚实,没有真实的触感,奇诡莫测,仿佛下一脚就是深渊。
      引路人在他们的前方漂浮,那盏短柄灯笼闪着昏黄的火焰。
      申无常牢牢拉住解灵,解灵顺势将二人双手作十指交缠。如此一来,那害怕的心情早被这一丝丝的暗喜所替代了。
      “别怕”申无常道,“跟着引路人就没事。”
      解灵小声道:“有你在我自然不怕。”

      走了不知多久,却看见一个高台,约一丈高,台上环绕着十面镜子,泛着幽幽的光泽。最中间的镜子上却有一个匾额,上书“孽镜台”三个字。
      他们正端详着,却听见了一个声音。
      “孽镜台前无好人,押赴多为恶之魂。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惟有孽随身。”
      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有男声有女声,有少年有老年,好像许多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飘忽而来。
      解灵惊了一惊,申无常连忙拍拍她的背示意没事。然后拱手施礼,从容道:“属下申无常,拜见秦广王。”
      忽然十面镜子一同发光,接着面向他们的两面镜子消失。露出里面的光景来。
      里面横着一张朱漆鬼面宝座并案几,案几上是几卷简牍,并一盏发着蓝光的蜡烛。
      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穿华服,头戴冕冠的少年,只有十二三岁光景,形容俊秀,却是面白如纸,一双蓝眼睛如同深海里的蓝冰,发着幽幽的寒气。眼睛下面却是形似闪电状如同刺青的纹饰,鼻梁高挺,嘴唇生的十分柔媚,鲜红得娇艳欲滴,整个人透出一种及其诡异的美丽。
      解灵心里疑惑:秦广王如何这样年轻?
      这时那秦广王轻启朱唇,却向刚才一般如许多人发出的声音。
      “成为鬼判殿秦广王之前,我下界历经百世劫难,洞察人间百态,最后一世十三岁就惨死,所以现在是如此形容。”
      解灵心里一愣,暗想:这阴间官差委实不好当啊。
      又听见秦广王道:“我到觉得下界玩的很尽兴,可惜轮回只有百次,我没有玩尽兴呢。”
      申无常碰了她一下,她适才反映过来,慌忙跪下,原来自己方才所想,都被其洞悉。一时间冷汗淋漓。
      申无常道:“请殿下勿要在吓唬小妹了。她并非有意冒犯。”
      秦广王颇为委屈的道:“我没有吓唬她呀。”虽然是委屈的语气,由几百种声音一起发出,委实诡异。
      申无常再施礼道:“请殿下用一种声音说话吧。我妹妹胆子很小。”
      秦广王无奈看了解灵一眼,笑了一声,却是柔媚的女性嗓音:“好啦,小妹妹别害怕啦。”虽然嗓音温柔,那双冰冷的蓝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解灵。
      解灵被他盯的发毛,不由得暗想道碧玉的话果然不错。
      “碧玉?”秦广王玩味的笑道,“那只死狐狸精说什么了?”
      “啊,”解灵结结巴巴的说,“他说秦广王殿下…殿下您…非常…”
      一时间解灵不知如何开口,秦广王却是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说您非常可爱。”解灵深吸一口气,回到。
      “哦?”秦广王挑眉,随即幽幽道:“看来是镇南王的情路不够坎坷啊,等一会我再去看看他的命格,加一点更可爱的东西在里面。”
      “额”解灵忙道,“不是,他是在夸你…...他一直说你性格非常可爱,不是那么枯燥乏味一本正经,却是非常灵活非常可爱的人呢。”
      “小丫头。”那娇滴滴的的女声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在阴曹地府说谎,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好了。”申无常见解灵吓得茫然无措,便档到她面前,道:“我们此次前来有两桩事。至于镇南王的命格,殿下请随意改。反正碧玉自会来同殿下分证。”
      秦广王一想到那枝妖孽的狐狸笑嘻嘻的样子,瞬间放下了改命格的念头,向申无常道:“何事?”
      申无常道:“前几日有鬼魂携带我的手书来见殿下,殿下是否接见过了?”
      秦广王微一点头道:“那对痴男怨女啊,接见过了啊。我说你的字能再难看点吗?”
      申无常微微一笑:“这样正好,这字别人仿冒不来。殿下既然见过了,想必自有安排了。”
      秦广王也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笑了一会,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安排的?”
      申无常连忙行礼道:“请殿下赐教。”
      秦广王道:“那个书生说自己以殉情换得长相守。以守护那个美貌女子。”说毕却换成了杜衡的嗓音:“锦瑟小姐遭遇磨难,杜某替他解除。锦瑟小姐的苦痛,杜某为她承担。杜某在一天,便让锦瑟小姐开心快乐一天。”
      申无常道:“那么殿下,是如何处理的?”
      秦广王诡秘的眨眨眼,道:“你知道投胎转世,男化为女,女化为男吧。”
      申无常道:“是。”
      秦广王道:“所有你看他的心愿,委实有些难办,一个女子,要替男子承受痛苦和罪责。实在不容易啊。”
      申无常继续道:“所以?”
      秦广王道:“所以我思来想去想了许久,才将他们的命格编写出来。喏,你看看吧。”
      说毕,掷下一卷竹简。
      申无常结果看完,嘴角微有些抽搐。
      解灵便凑过看,却不知是不是合乎规矩,便怯生生的看了秦广王一眼。
      秦广王道:“你看看吧,看了便知道本王有多聪明才智。”
      解灵便拿过竹简来看。
      锦瑟投生为京兆尹的儿子,而杜衡投生为一位极受宠爱的美貌公主,二人在京城桃花寺再续前缘。于寺庙后院桃林一见钟情,二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为了结成眷侣,锦瑟便让杜衡举办一场比武招亲,结果比赛如约举行,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锦瑟被一个壮汉打得落花流水几乎丧命,危急时刻杜衡连忙喊停,救了锦瑟一命。但是锦瑟重伤,这比赛于杜衡已经没有意义,杜衡一不做二不休便直接在台上装晕,让比赛不了了之。而事后京兆尹为锦瑟相中了一位小姐,锦瑟寻死觅活都不能改变他爹的心意,杜衡听说直接把那女子召来身边做伴读,暂时缓解锦瑟的压力。这女子果然凶恶异常,且尖酸刻薄,杜衡感叹幸亏自己及时召来那女子,不如锦瑟这下半生恐怕都要十分痛苦。之后寻了一个由头将那女子贬出宫,因那女子遭到贬斥,锦瑟他爹自然也退了婚。锦瑟见求娶杜衡武的不行,便每日刻苦读书,想先考取个功名,再徐徐图之。结果出了他的文章一句话涉嫌隐射太后被抓进大牢,辛亏锦瑟妙语如珠向太后解释一番方才幸免。锦瑟终于被释放,却是被罚终生不能再参加科举。自此之后,锦瑟心灰意冷,远走他乡,而杜衡也被皇帝送去塞外和亲,和亲队伍走到边关正巧碰见了锦瑟正在被马贼追杀,再次救下了锦瑟。二人相见自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可是事已至此,锦瑟便扮作宦官跟在杜衡身边侍奉,和亲之后,杜衡整日虚与委蛇,而杜衡的夫君却对其痴心不已,而最后却是死在杜衡剑下,而他死之后杜衡与皇帝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边塞小国,荣归故里,而锦瑟也因为护驾有功,索性被封为驸马,最终于杜衡终成眷属。
      解灵看完,嘴角也抽了抽。
      秦广王看他二人反应,一脸得意,道:“如此命格,果真只有本王这样聪明才智的人才能写出来。”
      申无常道:“殿下果然心思绝妙。”
      解灵犹豫道:“那个杜衡的夫君,是不是太冤枉了?”
      秦广王道:“你有所不知,锦瑟无辜惨死,是因为桃花寺的和尚净初一心恋慕她,入了心魔,害死了锦瑟,使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而转世成为杜衡的夫君,最后被锦瑟杜衡合力杀死,方才了却前生罪孽。
      解灵忙道:“秦广王殿下果然高明。”心里却是深深同意起碧玉之前的话来。
      秦广王得意了半晌,收回了简牍,然后又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申无常道:“我要去处理一桩事情。求殿下赐我一件东西。”
      秦广王道:“什么东西?”
      申无常看着秦广王身后泛着蓝光的镜子,晶莹剔透光滑如水:“借一面殿下的镜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年啦~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明天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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