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灯》管秋生

40、亚仙（七）

　　沉沉的黑夜，没有丝毫明亮的征兆。
　　几个时辰之前，“断肠刀客”才横尸绣房，而此刻，又一位客人倒在了春风楼里。
　　进入春风楼的客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着出来。原来这句话，是如此的灵验。
　　李行舟倒在地上，面色如纸，再不复那意气飞扬的少侠形容，整个人透出一种绝望的青苍，让人看着便心生恻然。
　　他倒下的地方，不久之前，正是他们一群人寻欢作乐的所在。
　　李行舟旁边是一位艳绝人寰的红衣女子，透白的柔荑轻轻触碰李行舟的脖颈，又抬起头看着赶来的其他客人，摇了摇头。
　　辜写意浑身颤抖，脸色也如李行舟一般苍白，他颤抖的握着剑，声音透着嘶哑。
　　“你、你杀了我师弟！”
　　这个你，指的是红衣女子——春风楼的头牌，亚仙。
　　亚仙依旧是冰雪一般的表情，墨玉般的瞳仁直直视着辜写意，没说话。
　　辜写意长剑已然抽出，快如闪电，带着无比的狠厉与绝决，直指亚仙。
　　“叮”一声，那剑终究没有近得亚仙，电光火石之间，沈易沉将亚仙退至身后，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夹，看看夹住剑身，那柄长剑寒气森森，迫得沈易沉后退了一步。
　　沈易沉道：“辜大侠，事情还没分明，你不可妄断。”
　　江中云一个箭步窜到李行舟身边，探鼻息，摸脉搏，听心跳，反复折腾几次，终于低声道：“死了。”
　　江中云虽与李行舟相识不久，可是二人脾气最为相投，少年人谈得来便容易推心置腹，早就把对方当做朋友。可是朋友没当到一天李行舟就死去了，江中云虽然一直嬉皮笑脸没个正行，此刻却是心情沉痛，浑身失掉了力气，直接坐在了李行舟身边。
　　辜写意抽回剑，看向江中云：“滚开。”
　　大家知道辜写意对李行舟颇为爱护，一直如兄如父，此刻打击沉重，都不打扰他，江中云懒懒的站了起来，看向了亚仙。
　　“亚仙姑娘，烦请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江中云道。
　　亚仙立在沈易沉身后，一身鲜明红衣如血一般艳丽，她静了片刻，那娇红欲滴的唇动了动，里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杀人。”
　　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申无常与解灵赶来，解灵一个晚上被叫醒两次，颇有些恼怒，冰着脸不说话。申无常道：“沈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晴仙和曲夜阑也赶来，本想说什么，看着地上的尸体又闭上了嘴。
　　解灵看着晴仙似笑非笑道：“晴仙姑娘，我想问一句，你们春风楼经常这么死人吗？”
　　晴仙星眼微殇，打个呵欠道：“自然不是，要这么个死法谁能受得了？”
　　沈易沉道：“是不是要把瑶仙姑娘请来，再设个考验？”
　　晴仙顿了一下，似想恼，那怒意到了唇边又换作风情万种一抹笑：“客官真是说笑了。我们可都是被客官你喊起来的呢。不如客官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沈易沉道：“在下失眠，在房里坐了一会觉得闷，便出来走走，走到这里边看见了李少侠倒在地上，亚仙姑娘在他身边探脉息，告诉我李少侠已经死了。我让亚仙姑娘看顾现场，走过来把诸位一一叫醒。”
　　说完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我们最后见到李少侠，是他和辜大侠一起同瑶仙姑娘走了，不知瑶仙姑娘现在何处？”
　　晴仙道：“多半也是歇下了，我去瞧瞧。”说罢便扭着水蛇腰走了。
　　沈易沉又道：“不知解姑娘有何高见？”
　　解灵道：“别问我，按照这个死人速度，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我，我要歇一歇。”
　　曲夜阑道：“李少侠究竟是怎么死的？沈兄是否清楚？”
　　沈易沉道：“被点了死穴。”
　　曲夜阑道：“可能看出何人所为？”
　　沈易沉道：“只要清楚命门所在，谁都可以动手，点死穴本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杀人方法。”
　　曲夜阑道：“只是这次动手的，应当不是我们这些人罢。我们这些人，应当都不会和李少侠有什么仇怨瓜葛。”
　　辜写意再次逼向亚仙：“所有，便是她！”
　　曲夜阑道：“亚仙姑娘，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可有什么证明么？你之前去过哪里？再哪里瞧见了李少侠？说出来，还你一个清白。”
　　亚仙道：“春风楼与这事没有关系。”
　　辜写意又要动手，沈易沉便“刺啦”抽出腰间软剑。只见寒光一闪，那把剑竟是收在他绣银腰带里，出剑之快有如流星，剑光一闪便笔直抵着辜写意的喉咙。
　　“辜大侠，我说过，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可妄下定论。”
　　曲夜阑道：“我们都知道辜大侠失了师弟，心情沉痛，但是辜大侠为何认定凶手便是亚仙姑娘？”
　　辜写意脸上铁青，眼睛死死的盯着亚仙，道：“我和师弟从瑶仙处出来，他说要去寻一寻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我便自己走了，然后，他就死了。亚仙姑娘是那样冰雪一般的人，怕是我师弟年少莽撞，恼了你，你便杀了人。你们春风楼里，个个都会杀人罢！”
　　沈易沉道：“为何李少侠要去寻亚仙姑娘？”
　　辜写意道：“少年人对美人，自然是倾慕了，瑶仙姑娘给了我们掌门留给我们的书信，看了之后我说既然得了这个，便不要在此地久留，明日便告辞罢。我师弟还是留恋亚仙姑娘，便央告我他想再去瞧一瞧亚仙。我同意了，谁知，亚仙姑娘竟然狠毒至此！”
　　亚仙道：“他不是来寻我的。”
　　辜写意轻蔑一笑，道：“你们烟花女子，自然是没有心肝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申无常突然开口道：“不知衡山掌门所留的书信，说的是什么？”
　　辜写意顿了一顿，道：“门派私事，恕不能相告。”
　　曲夜阑斯文的笑了笑，道：“沈兄要把剑指到什么时候？放下了罢，辜大侠，事情清楚之前，你也不要再动手了。”
　　二人对视一眼，沈易沉道了一声得罪收了剑，辜写意冰着脸退后一步。
　　解灵看向曲夜阑，连死两个人，众人心里多半有些沉重，江中云一语不发脸色难看，沈易沉脸沉似水，唯有曲夜阑，始终保持着初见时斯文温柔的笑容，可是这个笑容在这种时候仍然保持着，不免让人觉得背后有些凉意。
　　曲夜阑在这群人中看着是最孱弱最斯文脾气最好的一个，此时，解灵反而觉得，这群人里，最深不可测的，便是他了。
　　沈易沉的身份已经被江中云道破，所以他的举动虽然奇怪，与他的身份一比，反倒合情合理。他就如同古籍中走出最端方的君子，连逢场作戏都不愿，坦白的把自己的目的露在众人眼前。
　　而曲夜阑，虽然耽于声色与晴仙纠缠，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沈易沉、曲夜阑，还有来春风楼的每一个客人，恐怕动机都不单纯。
　　解灵忽然觉得好笑，原来大家都一样，都是在算计，算计春风楼，还要冠冕堂皇的给春风楼扣上种种罪状，给它一个罪有应得的结局。
　　不知这个义愤填膺口口声声鄙薄春风楼鄙薄烟花女子的侠客，那冠冕堂皇的皮囊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两边僵持着，晴仙携着瑶仙款款而来，瑶仙依旧弱柳扶风的柔弱形容，说话倒十分干脆。看了众人一眼，便道：“衡山掌门，确实来过春风楼，不过却不是和传说一般在春风楼失踪，只不过离开之后便隐藏了踪迹，让人无从寻觅，便把这黑锅扣给了我们。”
　　“他走之前给了我一封密信，告诉我若是有门徒来寻他，便把信交给他。我取了信给了两位大侠，便走了，后面的事，我不清楚。”
　　解灵忽道：“朱爷呢？”
　　沈易沉道：“朱爷睡得很沉，我没有叫醒。姑娘不是怀疑他又爬起来杀了一个人罢。”
　　“不是。”解灵道，“朱爷既然是百草谷的人，据说能妙手回春，便请他来瞧一瞧罢。”
　　沈易沉道：“在下仔细看过，是被点了死穴，没了气息，已然是死了。”
　　解灵道：“沈大人，一看你们这些做官的便是不清楚江湖事，百草谷可是号称生死人肉白骨的。我听过他们的一桩事，据说有人被点了死穴，百草谷的人却认为点死穴只是阻断脉息，只要能重新活络筋骨，通顺脉息，人就能救活。他们一试，果然救活了。可是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便了样子，以为百草谷能救活死人。许多人都来找他们治死人，还有人把坟里臭了的尸体挖出来给他们瞧。他们烦了，这件事都不再提起。许多年过去，江湖上只把这个当做传闻，但是救活这被点了死穴的，却是确有其事。朱爷师出百草谷，这法子兴许还知道一些。看李少侠没有断气多久，不如请他来试一试。”
　　沈易沉顿了一顿，忽向辜写意道：“既然辜大侠心系同门，不如你去把朱爷请来吧。”
　　辜写意听了这话，整个人如同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沈易沉又道：“或者请辜大侠把衡山掌门留下的密信拿来给我们瞧一瞧，也许李少侠死亡的关窍，就在里面呢。”
　　辜写意脸色更是惨白，如同地上的李行舟一般没了半点生气，嘴唇动了动，吐出来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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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叫我勤奋管~
嗯，又写了一个悬疑，依旧有些力不从心，大家见谅则个。我也很郁卒，我难道除了言情写别的都力不从心吗。。。。。T^T
死人的频率是有点高，但是，我遗憾的告诉你们，还么有死完呢......
亚仙这一章我本来打算做一个小高潮来写，改来改去都不如意，只能难过的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