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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亚仙(八) ...


  •   沈易沉垂下眼眸,脸色淡淡,道:“我多希望不是你。变的太快,即使你破绽百出,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你一进来就露了马脚。准确的说,我找你的时候,你便有些问题。”
      “我敲门告诉你李行舟出事了,你似乎顿了一顿才反应,而若我是师兄,有一个关系爱护的师弟,听他出了事,应当马上跑出来。”
      “可是你反应有些奇怪,像是早就知道似得,我忙着去通知其他人,没有理会这个,可是你见到李少侠尸体的时候,又露出了第二个破绽。”
      “江公子见到尸体的第一反应,即便是亚仙姑娘已经确认过李少侠的死亡,还是不能相信,要自己再去检验一遍。可是作为他师兄的你。却还没有靠近他就已经认定了,你师弟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你自己动手,怎么会这么肯定?”
      “而且,你一直都不肯靠近你师弟,这太不合常理,若是关心的人死了,一定会守在身边哀悼,可是你却始终保持距离,这是为了什么?心里内疚吗?还是畏惧了?”
      “李少侠的死是因为被人点了死穴,但是关键在于,死穴是习武之人的命门,李少侠被点了死穴前没有半点挣扎痕迹,这就很奇怪了。不要说亚仙姑娘,便是和他相交的江公子,要写偷袭他的死穴,李少侠都会有所防备。他唯一不会防备的,便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你一来就把矛头指向亚仙姑娘,恐怕就是想把这事栽赃到她身上。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更值得怀疑。”
      “你说的那些所谓证据,太过牵强了。你不过就是想找一个凶手替你顶罪,你更害怕亚仙姑娘瞧见了什么,所以不顾一切要杀她灭口。”
      “你越急迫,才越可疑。”
      “虽然你疑点众多,我都不肯怀疑你,因为你对你师弟的关爱,无微不至,如兄如父。我委实不能相信你会杀他,直到瑶仙姑娘说出那衡山掌门的密信,我才知道其中的关窍。”
      “衡山掌门已经云游去了,他留下的密信,应该是选定衡山派的继承人吧。”
      沈易沉一字一句说的缓慢,但每说一句,辜写意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终一脸惨无人色。哈哈大笑,笑得疯狂,笑罢又留下泪来。
      “命运作弄啊!行舟是我亲自带进门来的,他父母双亡,身世可怜,我见他孤苦无依,便对他格外关照,就是像你们说的,如兄如父。我从没有想过,会亲手杀了他。”
      “我怎么知道,掌门他会这么做!我是衡山派的大师兄,衡山派谁的武功,能够高的过我!我闯荡江湖十几年,给衡山派长了多少脸!提起衡山派,谁不知道我‘秋水侠客’辜写意的名号!而师弟他,才不过十六岁,今年才出师门,连江湖都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可以继承掌门之位?可笑掌门还在信上说江湖的事情,我需要多帮师弟打理。可笑!我哪里比不上他他么?他的招式,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我看了那信简直不能相信,一定是那些娘儿们作弄我!我要找她说个分明!师弟拦住了我,让我不要冲动,是啊,一冲动他这掌门的位子可就没了呢!”
      辜写意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似疯狂的狰狞,目眦欲裂,恨道:“他那么理所当然的打算继承掌门了!连谦让一句都没有!可是他究竟有哪里可以胜任掌门的?!他继承衡山派究竟有几个人会服气?不服气的都要交给我摆平吗?!他只管风风光光的去做掌门了!我这个老师兄,哈哈,就要为他马首是瞻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说叫我不要冲动,等天亮再说,我怎么能等到天亮!等到天亮,他就是衡山掌门了!而我,不远千里来到这春风楼,就是陪未来掌门冒个险吗?”
      “我越想越恨!我恨不能杀了他!恨意涌上来就止不住了,我动手了!动手之后我没来的及反应,就听见脚步,只能先走了。后来,沈大人就来叫我,告诉我师弟出事了。我才知道,我真的杀了他。”
      辜写意说着却留下眼泪,瘫在地上痛哭起来。哭了半晌,对解灵道:“罢了,你去把朱爷请来,把他救活罢。”
      解灵道;“救活了他,你的掌门就没了,而且,也许你师弟会要了你的命呢。”
      辜写意顿了一顿,道:“无所谓了。杀了他,这个掌门我还是坐不安生,你去把朱爷找来吧。”
      解灵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真的觉得,死了的人可以就回来吗?”
      辜写意蓦的呆住。
      “朱爷百草谷的事情。”解灵淡淡道,“是我编出来诓你的。你杀了人,却没有留下切实证据,仅凭揣测无法将你定罪。我只能诓一诓你,让你自己露出马脚来。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你杀了人,就别想着还能活过来。”
      辜写意脸上交错吃惊、沉痛、悔恨、愤怒诸多表情,最终归于一片呆滞的沉默。
      江中云道:“不久前,你师弟同我说,他本不想来春风楼,是你心系掌门下落,他便豁出去陪你冒个险。谁曾想,要了他命的不是传说中诡秘莫测的春风楼,而是他豁出命来陪同冒险的人。”
      沈易沉道:“晴仙姑娘,烦你找个地方装殓尸体。辜大侠,出了春风楼,烦请你和朱爷一起同我去衙门一趟。”
      晴仙换来小霍檀奴几个婢女,江中云申无常一起帮着把尸体抬走了。其余人也各自散去,独有辜写意一个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茫然。
      解灵走至他们住处的院落里,四周仍然是沉沉的黑暗,天上不见月亮,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没有丝毫天亮的迹象。
      春风楼,一直都是夜晚吗?
      夜晚是人心思最活跃的时候,比不得光天化日之下,这一篇幽暗,便足以让人滋生各种见不到光的心思。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辜写意李行舟这一对师兄弟,辜写意一柄长剑为李行舟挡住所有攻击,李行舟跃上画舫喊了一声“师哥”,辜写意仰头冲他师弟微笑。这一切与兄弟相残,中间间隔了不到一天。
      碧玉说,他们是共同利益,这共同利益一旦失去,人就会毫不犹豫露出狰狞的面容来么?
      人心,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

      沈易沉在春风楼四处乱走,良好的方向感也无从窥破这迷宫一般的所在,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迷路了。
      他所处的地方很奇怪,似乎来过,又似乎没有,依旧是画栋雕梁,曲折游廊围城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正中开着一树白花,似梨花雅洁,却多了几分绚丽繁茂,一树洁白压在枝头,花瓣纷纷扬扬飘洒,有如落雪。
      洁白的花瓣落了沈易沉一身,他微微蹙眉,将他们一一拂去。
      游廊上出现了一个红衣的身影,能够将大红穿出这样冰冷又艳丽的气质来,唯有亚仙一个人。
      白如霜雪一般剔透、红如鲜血一般耀目、黑如墨玉一般深沉、所有的颜色都在她身上绽放出最纯粹最浓重的颜色。
      她静静的立在游廊上,看着院落里飞舞坠落的琼花,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花下站在黑衣的青年,松柏一般端然肃立的姿态,即便在无人处,也是没有丝毫倾斜懈怠的挺拔修长。是山涧里挺立万年的古松;是金声玉德、研墨出的墨汁经久不变的歙砚,春风楼从来没有这样的客人。这样一个人,似乎是永远都不会来春风楼这样的地方。
      沈易沉转过身去,看到默然站立的红衣女子,微微颔首道:“亚仙姑娘。”
      亚仙慢慢走下游廊,迈入院落,立到沈易沉对面。
      沈易沉看向她,道:“你今天会路过大堂瞧见李行舟,是因为你是去给你受伤的姐妹换药吧。”
      亚仙黛眉一挑,道:“沈大人何以知道?难不成沈大人一直跟着我?”
      沈易沉道:“我闻见了姑娘袖子里白药的香气。”
      亚仙静了静,旋即露出一个浅笑来,好像月色下江水泛起的粼粼波光。
      沈易沉道:“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夜寒露重,早些回去歇息罢。”
      亚仙笑容更深了:“我就住在这里,沈大人想让我回到哪里去?”

      那一厢紫衣美人瑶仙也袅袅娜娜的来寻申无常。
      一开始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白衣少年,看年岁比江中云沈易沉一众人都要小些,可是那却是看着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沉稳干练。
      这少年最漂亮的便是一双眼睛,幽黑之中偶然会泛起琥珀般的光泽,那光泽之下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无数秘密,让人忍不住起了窥测的心思,细看之下只觉得那不过是一片黑色的忧郁。
      这么一点忧郁,让人无端心疼,这个年纪本应当是像李行舟一样的意气飞扬,他却是一副阅尽沧桑的沉稳淡然。
      申无常表情淡淡的看着瑶仙,除了对解灵,对其他人他一概都是这样淡漠的表情。
      瑶仙行了个礼,道:“申公子。”
      申无常还礼道:“瑶仙姑娘。”
      瑶仙道:“公子要往哪里去?”
      申无常道:“回房。”
      瑶仙道:“冒昧请公子移步到我房中坐坐,使得么?”
      申无常道:“姑娘有事?”
      瑶仙道:“有几句话想同公子说。”
      申无常道:“那么便在这里说吧。”
      瑶仙吐出一个幽怨的音节来,头上结条银钗微微晃动,步摇垂穗叮当作响。
      “公子,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你、和那位沈大人,恐怕连着那个曲公子在内,都是一样的。不过,在这些人里,你恐怕是最明白的一个了。”
      “姑娘说的明白,是什么意思?”申无常道
      “公子,你看,有两位客人死了,他们并不是死在我们手里,可是外人看来,这就是春风楼里犯下的命案。”
      “还有那一位衡山掌门,他不过是拿春风楼当幌子,可是我们不仅要背着让他失踪的黑锅,还要存着他的信,帮他的忙。”
      “春风楼的神秘和各种莫测,都是外人自己臆造的。我们不过就是个烟花场所罢了,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是风流魔窟。”
      申无常不答。
      瑶仙道:“所以,我在这里,求公子,高抬贵手。”
      申无常道:“求人不如求自己,瑶仙姑娘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
      瑶仙道:“如今,我们就算收手,公子真的肯放过我们吗?”
      申无常道:“你既然求我,便听我的。”
      瑶仙又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个懒散的声音:“两位说了这么久,能让我说句话么。”

      垂闭的锦帐中透出淡淡火光,即便再严丝缝合的闭帐,还是有一丝一丝甜美缠绵的香气逸出。曲夜阑依旧披散这头发,懒懒的除去外衫,走至帐外吟道:“初夜含娇入洞房,理残妆,柳眉长。翡翠屏中,亲爇玉炉香。整顿金钿呼小玉,排红烛,待潘郎。”
      帐中传来一声轻笑:“混账。”
      曲夜阑略微躬下身子,一只手挑起帐子,见晴仙半跪在床上,素手把调试着那床上挂着的银香囊,细细甜香从镂空装饰中缓缓逸出,带的整个枕衾上都是旖旎缠绵的香味,晴仙下身身半围着鸳鸯戏水的杏子红锦被,上身却是一件极其轻薄的素色纱衣,胸前抹胸隐现一抹淡淡沟竖。
      曲夜阑俯下身在她颊边吻了一下,道:“接连死了两个人,吓着你了。”
      晴仙一双含情妙目看了曲夜阑半晌,伸手去把玩他披散的她头发,曲夜阑趁势又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坐上床来,伸手扶过晴仙雪一般的香肩,却是轻哼了一声。
      晴仙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再拍下他的手,后退一步,与曲夜阑保持一尺的距离。
      这样旖旎风流的香气中,晴仙却对曲夜阑露出一个冷笑。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下,亚仙出场唱的两首词,都是晏几道的《清平乐》和《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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