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灯》管秋生

33、画不成·三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这令人心伤的诗句再次响起，一瞬间直觉平地风起，那些深不可测的黑暗渐次消失，他们眼前又变回了那华灯万千的庭院，那幅画静静的被申无常悬在手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解灵，把无明灯点亮。”申无常低头看着画，对解灵吩咐道。
　　解灵迅速点亮了无明灯。
　　灯笼幽暗的光芒与庭院里那华灯不同，这光芒没有丝毫的暖意，带着似乎从冥界深处泄露出来的冰凉，好像是内心深处无可言说的隐秘，幽微难测的闪烁着。
　　那光芒照耀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显现。依稀是个年轻人形容，即使是面目模糊的鬼魂，依旧可以感受那一份温雅清朗。
　　夜风中，那鬼魂低语道：“多谢……”
　　申无常道：“如今这妖怪已经被擒了，只消将这画销毁，它就灰飞烟灭，再也不需要禁锢你的魂魄来守护它的妖气。你可以去冥界投胎了。”
　　鬼魂看了一眼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妖怪，行了个礼，道：“就此别过。”
　　说罢，又道：“别急着毁了它，让我再看一眼……”话语中带着恳求的颤音，缓缓用手去触碰那幅画，手指沿着每一个水墨痕迹轻轻拂过，仿佛梦呓一般轻声道，“这好像是个梦，这个梦我做了一百年，每天都梦到和她初见于在那一池皱水边，然后日出东方，光芒洒满大地……这个梦做的太久了，终于要醒了……”
　　那鬼魂的手抚过，那幅画好像自动消解了，一点一点的在夜色中化为灰烬，那些承载着倾慕与执念的笔墨，都消失无踪。
　　解灵道：“你后悔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付出了生命和轮回，她甚至都不知道……”
　　那鬼魂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
　　那鬼魂散去时，那妖怪也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呼喊，似乎是承受着锥心刺骨的痛苦，它似乎在呜咽着什么，但是那嚎叫太惨痛太模糊让人听不清在诉说什么，最终它也化为一团浊气，消散了。
　　解灵轻声道：“它好像，很舍不得那个画师呢。”
　　碧玉幽幽道：“怎么样也是相伴了一百年的，没有感情也生出感情来了。”
　　解灵叹道：“这画画的真好，可惜已经毁了，早知道应当尽力瞧两眼。”
　　申无常道：“总归是要毁的，不瞧也罢了。省的看过了之后整日挂念在心上，反倒不好。”
　　解灵看了他一眼，默然无言。
　　申无常向李深道：“殿下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
　　李深道：“多谢。”
　　申无常道：“我们也叨扰良久，明日便告辞罢。”
　　李深道：“孤还没有好好谢过二位呢。二位怎么走的这么急？”
　　申无常道：“多谢殿下美意，我们有事在身，不能久耽。”
　　李深略一沉吟，道：“先生若是有事，孤自然不能强留，只可惜孤现在又有了一个难题，关乎数条性命，恐怕也要劳烦先生了。”
　　申无常道：“何事？”
　　李深道：“这事说来话长，现在夜深了，我看解姑娘呵欠已经打了好几次了，明日再说罢。只是屡次劳烦先生，孤王心里颇过意不去。不知道要如何报答先生。”
　　申无常淡淡道：“降妖伏魔乃是本分，不需要殿下报答什么，只是，那一日我说的‘求全则毁，情深不寿’八个字，望殿下定要放在心上。”
　　说罢看了碧玉一眼道：“堂兄也要放在心上。”
　　碧玉立在灯下，笑的光彩照人，看了申无常半晌，露出一个叹息的表情来，道：“阿常啊，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申无常不言，却是冷冷的丢了一个眼色给碧玉，转身将瞌睡的像小睡猫一般的解灵送回房间去。再渡出门来，趁着月光走道水榭之上。
　　水榭上纱幔摇曳，闪烁着着朦胧水光和银色月华，飘逸的如同仙气一般缭绕不散。一个广袖长袂的身影，半倚在亭子上操着手看着那清池皓月。
　　申无常走了过去，月华照在碧玉脸上，此刻幽暗的光景让碧玉多了几分魅惑的颜色，他偏着头冲申无常笑了笑。
　　“辛苦你了，阿常。”碧玉笑道
　　申无常却是立在纱幔之后，隔着那一层朦胧去看那个衣袂飞扬的身影，冷冷道：“堂兄，好计策。”
　　碧玉用扇子抵住额角，低低的笑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申无常道：“以你的道行，只怕吸血的事情一出你就看穿了所有的把戏，但是你却装作不知道，还引诱说我这事情和朝露有关，让我去借因果镜。拐弯抹角的折腾着，你不过是想让的你情人回忆起你们那五百年前的孽缘罢了。可叹我居然这么信你。”
　　碧玉晃着折扇笑得云淡风轻：“阿常，你不知道这一点缘分多么不易，五百年，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他。”
　　申无常淡淡道：“以你和秦广王的交情，你直接向他借镜子就是了。何须要把我坑进来。”
　　碧玉道：“你不知道他的性子，我平白让他去照那镜子，他定是不依的。只得辛苦你了。”
　　申无常道：“你倒是费心。可是，那飞升这件事，不是你搁在这里不理会就可以没事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碧玉道：“这个不需要你费心了，阿常，我被命数这东西折腾了许多次，不管挣扎如何都不能逃脱它的桎梏。它已经给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我逃脱不得。所以，我便等着罢了。”
　　申无常道：“既然已经向命运妥协，就把这些情孽都斩断，回你父君那里去。”
　　碧玉静了一会，道：“假如此刻你即将飞升，你舍得下解灵么？”
　　申无常道：“我不回答不会发生的事情，我只知道，我们总要沿着既定的路走下去。”
　　碧玉摇摇头，从水榭上飞下，踏着莲叶清波，离开了。
　　申无常在一谢飘摇的帘幔中沉默着。
　　碧玉走到李深卧室前，见里面灯犹自亮着，李深的身影投道窗上，他正低着头挑一盏灯花。
　　这和以前的镇南王不同了，那个沉默端肃的王爷即便是在无人处，也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姿态来。
　　自己擅作主张，唤起他前世的回忆，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他沉默了一会，只觉得今夜还是夜风是在太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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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出现本书第一个渣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