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司马寒夜

3、等待

　　在锡安，时间流动得缓慢而慵懒，如同融化的糖浆。阳光灿烂的安逸午后，Flaky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注视着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那件男式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领子和袖口因为洗了太多次而褪色。
　　距离她与Flippy的短暂相遇，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第七军团与虎将军的决战早已过去，尽管代价高昂，帝国军仍旧艰难地取得了胜利。然而，战争却并没有结束。在沿海的诸郡，虎将军的旧部再次举起叛旗，战火也随之再度燃起。
　　他会来的，Flaky想着，等到战争结束，总有一天，他会来的。
　　她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她认出那个高而尖利的声音是老板娘Lammy，至于另一个，应该就是Giggles了。她不用听也知道争吵的原因。就在这一个月间，Giggles的肚子已经不可遮掩地鼓了出来。她怀孕了，不知道父亲是谁。在欢乐屋，这本算不上什么不寻常的大事。喝上一碗赤脚医生特制的红汤，一觉睡下去，再醒来，一切烦恼都已不再。可这却不是Giggles的打算。Flaky见过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低着头絮絮低语。那个时候，年轻的女孩眼中闪烁着母亲般温柔的光芒。于是Flaky明白，她绝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然而，Flaky也明白，在欢乐屋这样的地方，想要留下一个孩子是何其艰难。她都明白的事情，Giggles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呢。
　　“我再最后警告你一遍，赶紧处理掉这小杂种。我可不会白白养着一个不干活的。”Lammy的声音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Flaky凑到门口，不安地观望着，只见老板娘大步走出房间，用力摔上了门。“你又看什么？”她突然转向了Flaky，“你没有客人吗？”
　　Flaky怯懦地摇了摇头。
　　“又一个吃闲饭的废物。”Lammy狠狠地说道，目光从她的外套上扫过。“怎么？你还在等你的兵哥哥吗？你可真是蠢得要命啊，他是个嫖客，你是个妓女，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你懂不懂？你还指望他来娶你不成？”
　　Flaky后退了一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不，不是这样的。他会来看我的。”
　　Lammy冷冷地笑了，脸上的伤疤涨成了紫色，格外凶煞。“我告诉你，你这个傻女孩。仗一打完了，那群士兵们就滚回首都去了。人家早就忘了你，醉死在首都的温柔乡里了，只有你还傻乎乎的整天念念不忘。”
　　Flaky垂下头，紧紧抓着身上那个人的外套，没有回答。Lammy冷笑一声，扬长而去。高跟鞋的声音清晰，在寂静的走廊之中回荡着远去。Flaky抬起头，发现另一边隔壁的门也开了，Petunia一只手扶着门框，正默默地盯着她。
　　“我……”Flaky喃喃地想要解释。
　　Petunia没有理睬Flaky，而是昂着头径直从她的面前走过，进了Giggles的房间。Flaky想要跟进去，可她却转身拦住了她。“你少管闲事，明白吗？”Petunia高傲地说道，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
　　Flaky望着紧锁的门，咬了咬嘴唇。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床脚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Flippy那件旧外套。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三天后，Flaky听说了Giggles流产的消息。
　　Flaky从辛苦省下的钱中拿出了一小笔，买了几个苹果，带给了Giggles。她实在不知道这种场合该说些什么，到头来却发现，一切言语都是多余。Giggles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带着干涸的泪痕，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她的眼睛一直望向别处，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那个曾经总是微笑着的女孩仿佛已然死去，只剩下一个安静而干瘪的空壳。
　　Petunia也在。这一次，她对Flaky倒还算礼貌。从Giggles出事的那一刻起，她就一步不离地守着她，照顾她，帮她穿衣脱衣，为她擦脸洗漱，喂她吃饭喝药。她对待Giggles是如此温柔体贴，令Flaky也不禁动容。然而，Giggles却同样对她视而不见。
　　据说，Giggles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Petunia就在现场，是她第一时间跑去请医生，才救下了Giggles这条命。
　　那天晚上，Flaky躺在床上，默默望着天花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入睡。她听到Giggles的房间里传来低沉压抑的声音，像是什么人把头埋进枕头里，撕心裂肺地哭喊。另一边，Petunia的房间里，则是一成不变的水声。Petunia每晚都要用凉水洗澡，这是她知道的。然而，那一晚，她洗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她的身上沾了什么极脏的东西，怎么洗都洗不掉。
　　Flaky猜想，那或许是婴儿的血。
　　再后来，日子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伤好之后的Giggles又开始接客，她依旧微笑着，可那笑容却总有些空洞而悲伤。Petunia洗澡洗得更加频繁，简直像是着了魔。然而，总有些东西，你永远也洗不掉。
　　至于Flaky，她仍旧总是穿着那件旧外套。偶尔Lammy还会抱怨她几句，她也早已习惯，只是微笑着听着。她在努力攒钱，却总是攒不下多少。战争还在远方继续，那个人也仍旧没有来。
　　甚至Flaky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还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