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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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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是Flaky。
她出生在迦南的小农场里。父亲是农场的帮工,母亲是个挤奶工。战争爆发后,农场被联盟军占领。失去了工作,她的父母带她来到了锡安。那一年,她十二岁。
在锡安,她的父亲迷上了赌博和毒品,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最后一走了之。她的母亲靠着打短工挣钱,维持生计。然而,钱总是不够用。永远都不够用。她与母亲两个人艰难地相依为命。直到一天早上她醒来,发现母亲也不见了。而她孤身一人,走投无路,只得流落街头,出卖她拥有的唯一商品。
几经辗转,她最终来到了欢乐屋。
欢乐屋的老板娘是一个名为Lammy的美艳女人。她不到三十岁,身形高挑,银发碧眼,左颊上有一道可怕的刀疤。据说,那道疤是她从前的某个恩客留下的。至于那个男人的下场,有人说他逃离了锡安,从此销声匿迹,也有人说,Lammy杀死了他。从那以后,Lammy离开了原本栖身的妓院,自立门户,建立了欢乐屋。她的性格冷酷,残忍无情,然而对手下的女孩们却十分关照。欢乐屋很快就成了花街上数一数二的风流场,而Lammy,也就成了锡安城□□上的一个传奇。传闻中,她总是随身携带着一把柯尔特左轮,甚至睡觉也不离身,她称那把枪为Mr.Pickles。
酒保Disco Bear是个过了气的流行歌手。他一头爆炸似的卷发,总是穿着一件廉价的法兰绒紧身西服。在他喝醉了的时候,总会扯住身边的人,大吼大叫着诉说自己从前的光辉岁月。话说回来,他整日酗酒,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至于女孩们,Flaky认识得并不多。做这一行的女孩子们大多不愿与人交往,而她刚来不久,又性格怯懦。她只知道隔壁屋那个爱笑的女孩子叫做Giggles,虽然跟她年纪差不多,却已经在欢乐屋呆了接近三年了。再隔壁的女孩叫做Petunia,喜欢穿蓝色的裙子,据说从前是富人家的小姐,因为战乱才沦落至此。其他人的女孩Flaky都没怎么见过,更没说过话。然而她知道,她们必定也有自己的悲伤故事。
再后来,她遇到了一个要她讲述她的故事的男人。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少女短暂的故事却已讲到了尾声。她垂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撕扯着衣角,清澈的眼眸之中却仿佛有浅浅的光芒流转。“我正在攒钱。”她轻声地说,“我问过Giggles了,她说,如果我努力的话,每个月能攒下一个第纳尔。等我攒下了三十个第纳尔,我就回迦南去,买下一小块地。不用太大,只要能够养活我就好。我可以种玉米和芜菁……”
“你会种地?”Flippy诧异地问道。
“我父亲从前教过我,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迷上赌博……”女孩答道。提起父亲,她的语气有些忧伤,然而,她很快又兴奋了起来:“我还想养一头奶牛,这样,我就有牛奶喝了。我还可以养几只绵羊,再养些小鸡小鸭……我算过,最多三年,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女孩眼中隐约的希望令Flippy动容。他不愿告诉她他一个月前随军队经过迦南时的所见,曾经的丰饶富产的绿洲已经被战火烧尽,成了一片焦土。
“真好。”他轻声地说,“真是好啊。”
“你呢?”女孩问道,“等战争结束,等你退伍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Flippy愣住了。老实说,他从未认真想过将来的打算。他已经在战场上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死神残酷而慈悲,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不确信自己是否会活下来。“我……”他缓缓地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女孩惊讶地说,“你喜欢什么?”
“我……”他沉思着,童年的回忆突然闯入他的脑海,带着遥远的、青草的芬芳。“我喜欢马。在我小时候,我家的附近有一个马场。他们养赛马,阿拉伯马,还有高大的奥尔洛夫马。它们的蹄子有我的拳头那么大,闪亮的黑眼睛,棕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只要有空就会溜进去,口袋里塞满苹果和甘蔗梗。我会一边喂它们,一边假装跟它们说话,我总觉得它们什么都能听懂,甚至比人还要聪明。我还记得,有一次驯马员忘记了关马厩的门,我给一匹马套上马鞍和缰绳,然后骑了上去。我们跑出了马厩,一直跑到附近的山丘上,它跑得那么快,就像是飞了起来一样。”
女孩着迷地望着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Flippy微笑了起来,“这还不算什么。等我爸知道我做了什么之后,他差点把我打个半死。可是我不后悔。老实说,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还会那么做。在马背上的那几分钟,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刻之一。”
“那么,你可以养马。”女孩总结道,“等到战争结束了,你可以买上几匹马。你可以跟我一起回迦南,在我的农场旁边开一个赛马场。人们会从各种地方来看你的马比赛,等他们看完比赛,一定都饥肠辘辘了,然后我就可以卖给他们烤玉米和牛奶。”
Flippy大笑了起来:“好呀,你这算盘还真是打得精明。”
女孩也微笑了起来。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Flippy再一次意识到,她是如此的年轻,又如此的美丽。他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我真的该走了。”他说着,站了起来。
女孩收起笑容,默默地点了点头。
Flippy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返了回来。他从钱包里掏出一个第纳尔,塞进女孩的手里。“拿着,算是我给你的农场的投资。”他说。
女孩低头望着那枚闪闪发亮的银币,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谢谢,先生。”她喃喃地说,“你是个好人。”
“我的名字是Flippy。”他笑着说道,转身离去。然而,再一次的,女孩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Flippy?”她轻声地问。
他思考了片刻。他本不愿做无法实现的承诺,可是,女孩期待的目光令他无法拒绝。“我的部队很快就要启程往北走,去和虎将军的队伍作战。”他答道,“如果这一仗能打赢,战争也就结束了,第七军团会回帝都驻扎,还会再经过锡安。到时候,我就来看你,怎么样?”
“好啊。”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孩子气十足地向他伸出了小手指,“我们拉钩,一言为定。”
Flippy笑着勾住她的小指:“一言为定。”
他告别女孩,离开房间,走下简陋的楼梯。直到走到大街上,他的嘴角还带着笑容。也就是这时,他听到头顶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Flippy!Flippy!”女孩从窗子探出头来,用力向他挥着手,“你的外套忘拿了!”
“你留着它吧。”他仰起头,微笑着喊道,“等我再回来,会来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