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司马寒夜

1、军人

　　夏季，潮湿多雨的季节。
　　整整两个星期，Flippy所在的帝国钢铁第七军团在潮湿多雨的泥泞山区之间艰难跋涉。连日的行军使得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脚步沉重，头颅低垂。雾气打湿了头发，又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汗水浸湿了内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就像是第二层皮肤。溅起的泥水沾污了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迷彩服裤脚，结成一块块。被雨水泡涨了的行军口粮有一股子可怕的霉腐味道，挥之不去。
　　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地狱之旅。
　　然而，他们终于还是穿越了山区。一望无际的平原展现在士兵们的面前，就仿佛是在经年的连绵阴雨之后重新破云而出的太阳。而那座城市静静地等待在晨曦的光辉之下：锡安，东方平原之上的不夜之城。
　　按照来自军部的命令，第七军团将在锡安暂时驻扎，补充补给，休整士气，以待与北方的敌人一决死战。因而，士兵们也得到久违的一日假期。这不是Flippy第一次来到锡安，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从如此之近地感受这座城市那闻名于世的浮华与躁动。尽管这个国家正被战争和动乱的阴影所笼罩，在锡安，狂欢彻夜，永不散场。
　　而就在长官们宣布解散之后，Flippy还没来得急脱下军装，就被几个好友拉着离开了军营，奔赴锡安城那著名的风流欢场——花街。
　　低垂的楼阁簇拥着曲折的小径，霓虹灯迷离闪烁，驱散了傍晚的昏沉与阴寒。不知哪家的歌女慵懒地吟唱着，歌声婉转，挑动人的心绪。空气之中弥漫着美酒的香醇与胭脂的甜腻，那一股无法诉诸于言语的魅惑与私密，仅仅是浸淫其中，就足以令人沉醉。
　　他们在一家肮脏昏暗的小酒馆之中坐下，衣着暴露的女招待端来了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腿和成桶成桶的浑浊麦酒。士兵们喝着酒，感叹一个月来的辛劳，同时也咒骂着军部的愚蠢与虎将军的贪婪。到最后，所有人都喝醉了，即使是一贯酒量如海的Sneaky也是。Flippy原不想喝这么多，然而，在干嚼了一个月无味的行军口粮之后，哪怕是最劣质的粗酿喝起来也彷如琼浆。
　　酒过三巡，Mouse Ka-boom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们去找点乐子吧。”他提议道，“在雨里泡了这么久，老子全身上下都要发霉了。”
　　“好呀，我、我老早就想见识一下了，”Sneaky打了个酒嗝，也磕磕绊绊地站了起来，“锡安城的姑娘，我还没、呃、没见识过呢。”
　　“那就这么定了。”Ka-boom说着，朝桌子上扔了一把硬币。他揽住Flippy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离开酒馆。他们向着花街的深处走去，在那里，夜色更浓稠，也更幽深。
　　Flippy迷迷糊糊地跟着。隐约的，他听到黑暗中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小巷是阴影之中，有模糊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急促的呼吸声，裸露的白皙躯体若隐若现。汗液与廉价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他的鼻子。“我们……我们这是去哪？”他犹豫不决地问。
　　“你就别管了，兄弟。”Sneaky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
　　“我向你保证，老伙计，你绝对不会后悔的。”Sneaky答道。
　　“是的，你绝对不会后悔的。”Ka-boom应和道。
　　私酿的麦酒虽然低劣，却后劲极大。Flippy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就如同置身于汹涌大海之上的一叶小舟，暴风雨即将来临，整个世界一片昏暗。他困倦得已经挪不动脚步。
　　夜色深沉而温柔，Flippy抬起头，看到了悬挂在头顶上方的霓虹灯牌匾。闪烁的红色灯管拼出了“欢乐屋”的字样。他任由Ka-boom拖着他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他没有听到，命运的色子被投下时那清脆的撞击声。

　　Flippy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舒爽的凉意。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小而精致的面容。
　　Flippy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瞬间就已酒醒了大半。他环视左右，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躺在陌生的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仁慈的上帝啊……
　　或许是被他的突然动作惊吓，女孩缩成一团，退到了床脚上。她看上去很年轻，十五，不，绝对不超过十六岁。一头蓬乱的红发衬托着白皙的鹅蛋脸，显得越发美丽而柔弱。她娇小的身躯上套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睡衣，除此之外不着寸缕。Flippy不由得尴尬地转开了视线。
　　“你……”他尴尬地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绝望地举眼望天。“天啊。”
　　“我的名字是Flaky，先生。”女孩怯生生地答道。
　　“Flaky……真是个好听的名字。”Flippy迟疑地说，“听着，Flaky，我……我昨晚……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不，先生。”女孩答道，“你昨晚醉得厉害，直接就睡着了。”
　　“感谢上帝。”Flippy长松了一口气。他再次环顾起四周。这是一件朴实无华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房间。可他却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的这里。“我，呃，我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你的朋友们送你来的，先生。”女孩答道。
　　“我的朋友……”Flippy迟疑地说，“你是说Ka-boom和Sneaky？他们去哪了？”
　　“他们走了。”
　　“走了？”Flippy惊讶地说。他拉过挂在床头的外套披在身上，顺便检查了一下口袋。他的枪、钱包还有证件都还在。真是谢天谢地。“呃，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也该走了。打扰你真是抱歉……”
　　他起身想要离开，可是被女孩拉住了衣角。“先生……”女孩的声音低微，“你的朋友们已经付过钱了。”
　　Flippy愣住了。女孩低垂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我是您的，先生，一整夜。如果你提前离开，我的老板会生气的。”
　　“可是……”
　　“求您了，先生。”女孩乞求道，“您叫我做什么都行……”
　　Flippy犹豫着，终于还是坐回到了床上。“好吧。我呆到天亮再走。”他答道，“不过，你不用做任何事。”
　　女孩怯懦地点了点头。“谢谢，先生。”
　　“我叫Flippy。”年轻的军人答道。他脱下外套，披在女孩赤裸的肩上，“坐下，跟我聊聊吧。”
　　“聊……什么呢？”
　　“任何事情。”Flippy答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