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撕咬》陆骨头

3、003(修改)

　　清晨阳光明媚，拉上厚重窗帘的房间显得很阴沉。
　　结缘绫濑垂着头，独自坐在角落，窥探着已经暗下来的手机屏。黑色的液晶屏幕倒映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是14岁的她。
　　重活一次应该觉得高兴吗？
　　“好神奇啊。”这么自言自语的，绫濑疲惫的捂住脸。也曾想过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如果可以重生的话事情一定会都不一样的，现在愿望成真了，可她一点都没有逻辑上的欣喜若狂。
　　手机上显示的数字是她记了一辈子的噩梦一样的日子。
　　为什么回到的是今天呢？
　　重新亮起的手机屏显示有来电，但绫濑却没有勇气接听，因为那是自己双亲的死讯。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呢？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绫濑只是麻木地抬头望着墙壁上的挂钟。单薄的睡衣，她赤着脚坐在地上，一起麻木了的身体仿佛忘记了冷的感觉。灯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就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好安静啊，明明墙上挂钟响个不停但她还是觉得好安静啊，就像当初死去时那样的安静，仿佛可以听见时间和生命流逝时的滴滴哒哒。
　　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冷漠声音，绫濑发现自己竟然流不出眼泪，她莫名其妙的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在意识到自己重生后的第一秒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然后现在又像被什么厚重的黏糊糊的东西糊住了一般的难过。
　　好烦啊，这个世界好烦啊！有一种想毁灭一切的冲动，但是还没有完全适应的身体脆弱的难以想象，从醒来开始她几乎就是从爬开始学习的走路。
　　半夜里，独自一人迷茫着痛哭着不敢置信着地爬行着。在这个十年后差点被遗忘的地方，披着满室黑暗颤抖着。
　　【我是结缘绫濑，我是结缘绫濑。】
　　不断提醒着自己的姓名，生怕脑海中突然跳出另一个人的名字。好在，终于鼓起勇气面对镜子后照出的不是别人的脸。
　　松了口气呢。
　　成为结缘绫濑已经够辛苦的了，请不要再让她背负什么了。
　　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地砖真的很凉。但是她很庆幸这种冰凉——可以冷一冷自己开始发热的脑子。
　　绫濑突然想起在巴利安的时候认识过一个特别的遗体化妆师，是专门为死人美容的奇怪家伙。听说他的技艺非常之高超，哪怕到手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遗体他也能把他变得和生前别无二致。
　　有一次因为巴利安一位很有名望的前辈去世，九代目请来了他给光荣牺牲的前辈做死后美容，起码让尸体不要那么残破的见人，即使是黑手党死后也希望风风光光的。
　　还记得，当时犯起床气的贝尔大人怪笑着，不顾斯夸瓦罗大人的冷眼，对着那位遗体化妆师说——
　　“呐，如果哪天入手的尸体是自己的亲人你会如何呢？”
　　专做遗体处理的“死化妆师”，让死者可以以最好的面貌面对悲痛的亲人。看着逝去亲人经过美容处理后安详的表情，那些悲痛似乎都可以减轻了。
　　但是，如果你要处理的是自己的至亲呢？你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那位大人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因为他已经没有亲人可以失去了。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好坚强，无论是从不提起自己身世，只以“王子”自称的贝尔大人还是在一周前刚失去唯一弟弟的麦克，他们都比自己坚强的多。别说是给亲人做死后处理了，只是去趟医院认领一下车祸去世的父母的遗体，绫濑都觉得要昏厥过去。
　　不要太伤心了绫濑啊，这种事不是已经做过一遍了么。当初仅仅只有14的你不也把一切熬过来了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可是24岁的你啊。
　　开门的声音不大却引来了家里养的宠物犬。
　　当初不顾父母嘲笑“绫濑还真是小女孩”而买的浅粉色的门，上面还贴了一张叮嘱总是加夜班父母要注意身体的话语，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眼睛湿润着，蹲下身，抚摸着差点被遗忘在记忆废墟里的爱犬。
　　“呐，阿桂。我们大概要说再见了。”
　　“唔？”阿桂只是一只狗还不算聪明，但是它能感受到小主人今天的异样。讨好的蹭了蹭绫濑的小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绫濑抿了抿嘴，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不算大的家，每一处摆设都是意外得熟悉，什么也没有变。即使离开了十年但回忆就像一个没关好的箱子，只要打开一点点里面的东西就会溢出来。
　　可是，那些东西还是让它呆在箱子里吧。
　　拿上钱，打的，去往医院。
　　坐在颠簸的出租车上，绫濑透过玻璃窗可以依稀看见自己的轮廓，和10年后相比根本是两个人。
　　“……是幻觉么。”喃喃着，她多希望现在看到的都是幻觉。即使下一秒又回到血腥的战场也比在去领遗体的路上要好。
　　路上随处可见的车辆匆忙的开往各自的目的地，其实自从双亲车祸去世后绫濑就不怎么敢坐车，可是后来再大的心理阴影也比不过饥饿和贫穷。
　　下了车，眼前的并盛医院和十年后是一点儿不像，但那股特殊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是一模一样。
　　她到底该怀念十年后还是十年前呢？
　　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敞开的医院大门，时空仿佛有了凝固感一样的不真实。
　　还以为已经经历过一次不会太难过，可是看到蒙上白单的双亲时才知道这种疼痛是无论经过多少时间都无法磨灭的。
　　绫濑捂着要被撕裂的心口，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碾碎了。
　　要哭泣，要哭泣啊！
　　可是，为什么眼眶里这么干涩呢？她的眼泪呢？她的眼泪都去哪里了呢？
　　“不要太伤心了，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抱歉。”
　　绫濑猛地抬头看向医生，说什么抱歉呢，说什么感同身受呢！针又没扎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有多痛！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真的好希望啊，好希望拥有特别的能力可以让爸爸妈妈活过来，可以再站起来拥抱她，说着“啊，绫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的话。她一定不会再反驳的，她情愿长不大啊！
　　精神撕裂间，恍然又听见有人问——
　　重活一次，高兴吗？
　　高兴吗？
　　回到14岁，大好的年纪，可以重新过一个十年……但不是什么也没改变嘛？！死了啊，最重要的两个人还不是死了啊！
　　木讷地看着被推去太平间的双亲遗体，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在眼中扭曲了，电梯的门口变成了漆黑的深渊。
　　“不要！！不要带走他们啊！”突然扑了过去撞开推车的护士，掀开白单露出母亲灰白的脸，“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重生一次高兴吗？高兴吗？！怎么可能高兴啊！
　　身体还记得那种被拥抱着的温暖，可是现在这个拥抱却是这么的冰冷。
　　“说说话啊，妈妈。不要这样啊……还有爸爸……”
　　既然重来一次为什么不干脆回到最开始！或者干脆让她不要出生！哪怕只是再前一天也好，去阻止他们外出！再前一天让他们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护士，护士！拿镇定剂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被强行拉到一边，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挣扎着，眼睁睁看着双亲被推进了反着冷光的电梯。
　　“不要……”
　　重生小说里那么多的绝地反击，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即使重来一次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没用，你有什么理由还留在这里？】贝尔大人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耳边，那是他唯一一次和她说话时没加上奇怪的笑声。
　　【绫濑，你不适合黑手党。】
　　发出悲鸣的嘴巴慢慢闭上，像是真的疯了似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嘴角翘起的弧度，和贝尔菲戈尔嘲笑别人时的弧度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嘲讽只针对她自己。
　　啊啊，果然啊，结缘绫濑就是一个没用的小姑娘。
　　药效慢慢上来了，绫濑垂下头，手臂上的钳制也不再了。
　　很累，无论是心还是身体。但最无力的还是那突然涌上来的自我否定。
　　要再死一次吗？死了，说不定可以真正回到最开始。
　　这是充满诱惑的选项，但是结缘绫濑抱着头跪在地上，用力的用头抵着地面无声地掉着眼泪，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不想再死一次——
　　死，是很痛苦的。

　　最讨厌葬礼了。
　　呆滞着坐在殡仪馆，哪怕内在是个大人了还是这样的没用。和过去一样，双亲的葬礼全靠的邻居野琦家。
　　“绫濑，还好吗？”同岁的野琦恒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拿了杯热水给你。”
　　接过杯子，捂在手心里。
　　看着低头不语的青梅竹马，野琦也知道现在对方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她并肩坐下来，前方的大厅还聚着另一户人家。
　　遗体火化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就坐在这默默地等。
　　“呐，恒一君。”嘴唇苍白的结缘绫濑睁着空洞的却又似乎充斥着什么的眼睛盯着旁边的少年，“你听得见吗？”
　　“听见？听见什么？”
　　“遗体火化时，灵魂被烧灼发出的哭声。”
　　“啊啊，不要说这种话啊绫濑，你明明知道我对怪谈什么的完全没办法……”沉默了一下，野琦认真道，“那么，绫濑是听见了什么吗？”
　　“傻瓜，我怎么可能听得见。”无力的一笑，绫濑转头继续望着前方发呆。
　　虽然这种话题怎么接都显得生硬，但是野琦恒一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就说嘛。不过要是真能听见的话，绫濑的爸爸妈妈一定会说‘我可爱的女儿啊，好好活下去吧。一定要成功全国首屈一指的大画家’之类的吧。”
　　“……确实。”
　　绫濑想，这真是笨拙的安慰啊，不过如是自己的父母的话除了这个也不会说其他的吧。但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学了六年画，最后却跑去当了黑手党。
　　喝了口热水，那种灼灼的感觉顺着食道一直滑到胃里，路过心脏的时候把它弄得发痛。明明妈妈也骂了很多遍这样会烫伤食道烫伤心脏，可是过了十几年她都没改掉这个坏毛病。
　　以后一定要注意啊，妈妈已经不会再提醒她了……不会第二遍提醒她了。
　　想起来曾经和麦克说过如果自己死了的话，请他看在搭档好几年的份上不要把自己火化而是找棵树埋了吧。
　　都说入土为安，这样还能营养树木多好啊。
　　可是那个傻瓜却哈哈大笑，说简直是异想天开。
　　【怎么会呢，绫濑。】喝了酒微醺的麦克大笑道，【你怎么可能死呢。】
　　我怎么可能死呢？我还不是死了。
　　“绫濑……”野琦恒一难过地看着青梅竹马一边微笑一边流泪，透明的泪珠划过少女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颊，最后砸在她紧握着的手上四溅而散。
　　“你没有必要忍耐啊，要哭的话就哭好了。”恒一拍了拍自己不算强壮的肩膀，“可以靠过来啊。”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才14岁的小纯情脸红着不知道手该怎么放在哪里啊，只能尴尬地抓抓头，“你不要在意，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是啊，没有人会笑话你的，结缘绫濑。你现在可是一个父母双亡的14岁小女孩儿啊，不是杀手不是黑手党，要是哭的话一定有人安慰你的。
　　所以，所以——
　　“没有哦，”绫濑抹了把眼泪，笑着说：“没有哦，我没有哭。只是今天的风比较大而已。”
　　“绫濑……”
　　“啊啊，那是什么。”绫濑保持着不是哭也不是笑的表情站起来，踉踉跄跄往远处跑，完全不顾被丢在后面的野琦恒一。
　　拜托了，不要这么看着她，这种失望的眼神已经看得太多了。
　　绫濑不知道该说在过去还是在将来，这种眼神是只有看死人的时候才有的，可是现在她不是还活着吗？
　　即使结缘绫濑啊，她真的是一个弱小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惯了第一人称突然换第三人称有点写不惯呢。大概五一正式开始填。基本晚上9点多更新~~~觉得现在三章还不好的亲请等等我吧！这文的重点是后面的治愈，所有前面的15章就大概看看吧，实在不喜欢我也不勉强，如果有评论留言收藏就更好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