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撕咬》陆骨头

2、002(修改)

　　一直呆到了婚礼结束，绫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关上门，没有开灯。她坐在沙发上，似乎想了很多但好像又什么也没在想。或许真该学电影里演的那样痛快哭一场，可是她知道，就算哭出来也不会有人为她心痛的。
　　就像曾在微博上看到的文章说的一样，当你读小学的时候，你哭，所有人都围上来安慰你；当你读初中的时候，你哭，好朋友会来安慰你；当你读高中的时候，你哭，就只有你的死党会过来安慰你；可是到了后来甚至还没有踏上社会，你哭，别人只会说“啊，装得真像啊”。
　　所以说就省省自己的眼泪吧，黑手党哪来这么多矫情。
　　现在已经临近破晓，但绫濑没有任何睡意。大道理自然都是懂的，可真做起来天知道有多困难，已经不止一遍的对自己说要振作的话，可又有什么用呢。
　　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房间，现在学长在做什么呢？结束了新婚燕尔，他……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打断思路，看显示是麦克。
　　“Hi~绫濑。哦，天哪，每次叫你的名字我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日文可真难学，到现在我都分不清‘可爱’和‘恶心’的发音，上次想夸那个新来的甜心结果一不小心就说了恶心，到现在她对我还没好脸色呢。”
　　“有事么。”出乎意料平静地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呜咽沙哑，连绫濑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这么冷淡嘛，对了，你明天还是一个人？”
　　“我不一个人难道还会变成一条狗。”
　　“嘿嘿，那就好。绫濑，我抢到了一个大任务！明天一起去吧，我还找了人搭伙。”
　　虽然不是很有干劲，但想了想自己账户上的余额，便同意了。
　　杀手这职业啊，大多数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没有可炫耀的。只有像贝尔大人之类真正的强者才有任性的权利。
　　“那我们明天老地方见。”
　　简单吃了点东西就闭上眼养身，为了买那套价格不菲的礼服，她已经快付不起房租了。
　　麦克虽然成天嘻嘻哈哈，但可能在雷守列维大人手下工作的关系，非常守时。
　　午饭过后，他们果然立即出发。
　　坐上那辆并不新的车，棕发的麦克坐在副驾驶，他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和另一个开车的男人交谈着，看起来他就是他们临时搭伙的人。
　　“您好，美丽的小姐~”他热情地向绫濑打招呼，还吹了吹口哨：“能成为您的司机可真是我的荣幸！”
　　“你好。”
　　男人大笑起来一点儿不介意绫濑的冷淡，随意地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是图卡斯，开车的过程中就一直不停地和绫濑搭话，好像他们即将要去的是郊游而不是杀人一般的轻松。
　　麦克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坐在后面从头至尾都保持沉默的结缘绫濑，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她能对图卡斯的散漫忍耐多久。
　　而事实上他这位搭档的表现出乎了自己的意料，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也依旧是一言不发，环抱着双臂像是在休息，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
　　这可不正常。
　　虽然平常的绫濑也不大和人亲近，但这么沉默还是第一次。
　　“嘿，绫濑，你今天怎么了，不高兴？”
　　“是啊，我就快露宿街头了。”
　　听见她又开起玩笑来，麦克稍放了心，“怎么会呢，你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我不介意收留你哦~”图卡斯吹了声口哨。
　　转过头，绫濑并不接话。
　　车里的气氛沉默起来，窗外的风景迅速变换着，预示着一场血腥的接近。绫濑摩挲着手的枪，脸上没什么表情。
　　杀手和医生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职业不同，一个负责宰人，一个负责救人。
　　但是麦克把她的小动作当成了紧张的表现，果然女人就是女人，表面在成熟心里还是会害怕的。
　　“没事的哦，绫濑你可是很强的。不过没我强就是了，哈哈。”
　　我很强？
　　【呐，如果我变强的话……学长，你可以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呢。
　　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说的傻话，竟然可以影响自己整整十年，每一天都在为变强努力着，哪怕伤到了女孩子最宝贵的脸。但她知道的，学长不是光看脸那么肤浅的人，所以一直都厮杀在战场的第一线。哪怕受再多的伤也不在意，因为每一道伤痕都代表着自己进步了，在枪林弹雨中又挺过了一次。
　　再强一点，再强一点，只要再强一点，学长说不定就会喜欢自己了！只要再强一点……
　　仿佛又看到华美的婚礼现场，那个挽着学长手的女人是那样的弱小无力，只需要10秒自己就可以送她上西天，但是就是这样弱小的女人她嫁给了学长。
　　为什么呢，学长，为什么……
　　到了目的地，麦克和图卡斯利索的下车，在弯腰取狙击枪的箱子时，他无意间看到了这个认识以来从不曾胆怯哭泣的女人眼眶中直到最后都没有溢出的泪水。

　　从成为黑手党的那天起，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无论是人之常情的背叛，还是家族不得已的牺牲，她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哦，该死的！我没想到图卡斯那个混蛋居然是卧底！可恶，我们被包围了！”调了调通讯器却还是联系不上基地，麦克愤怒的扔掉了对讲机，“三组的人已经全部牺牲了！我们，我们他妈的是弃子！”
　　“冷静点麦克。”
　　“冷静？好吧，冷静！我就知道从多米卡拉家族的全灭开始事情就不对了，没想到……”麦克突然笑了起来，他耸了耸肩，“好吧，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天。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给密鲁菲奥雷的混蛋们瞧瞧，巴利安可不是好欺负的！”
　　搭档能振作起来是件好事，不过绫濑还是要提醒他对方所持有的特殊的武器，那可不是一般枪械能对付的。
　　“这我当然知道了。”
　　也是合作过很多次的，两人慢慢向包围圈的薄弱点靠近。
　　躲在暗处一枪解决掉敌人，麦克叹了口气，“杀手还真不是好当的呢。对了，绫濑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会想不开来当什么黑手党。”
　　“不要分心。”绫濑冷声道，不过还是回了他一句，“生计所迫。”
　　“这样啊，我和你差不多。”麦克俯下身，眼睛对上狙击枪重新瞄准，“要是这次能活着回去的话，我也不想继续干下去了。领了遣散费找个老婆生个娃就将就着过吧，你说我去向医疗班的玛丽求婚她会答应吗？”
　　“别妄想了。”绫濑泼他冷水，“玛丽可是医疗班的第一美人，你就省省吧。还有，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哪有不吉利。”
　　“知道什么叫‘死亡flag’吗？你真想回老家结婚？”
　　嘟囔了几句，麦克也不再说话，专心的瞄准射击。
　　被发现了。
　　耳边轰鸣的爆炸声，只能努力按着计划好的路线逃跑。逃亡了一天，已经没有多少体力剩余，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身体前进。
　　麦克已经放弃了笨重的狙击枪，他跑了一会儿躲进巷子，见绫濑没跟上急忙又跑回来扶着她。但就在伸手的一霎那，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肩膀。
　　“该死的彭格列！”举着枪的少年还在颤抖着，但他眼里的憎恨吞噬掉了所有恐惧，没有瞄准的概念，只是机械的朝面前的两人开了一枪又一枪。
　　绫濑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黑发的东方少年，赫然就是她放走的那一个！
　　“快跑，绫濑！”庆幸着对方糟糕的枪法，麦克拉着搭档就跑，可她就像傻了似的呆立在那里。
　　“该死，你又发什么呆，快跑啊！”
　　猛地一拽，身形娇小的女人跌在地上，粗糙的地面磨破了手掌。
　　“学长……”
　　“学长？什么学长……绫濑！”
　　燃烧着仇恨的子弹终于打穿了女人的身体，鲜血带着报复后的艳丽四溅。
　　“绫濑！”
　　浸泡在黎明中的意大利于一夜的嘈杂过后回归寂静，像棺木一样伫立在城市中的居民楼零零散散有了几点灯光。一个棕发的男人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发女人挨个儿敲响沿街每户人家的大门，抑制不住抽噎的颤抖声线不断重复着恳求。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人们从猫眼后窥探着，有些不忍，但是理智控制了他们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对普通人来说，哪怕是住在黑手党发源地的西西里岛，那也是一个很遥远且会带来不幸的词。
　　“绫濑，绫濑你还好吗？”
　　结缘绫濑微微张开了紧阖的双眼，她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活着，来给予这个憔悴的男人在绝望关头的一点安慰。
　　她知道自己的肺部已经被射穿，失血过多和低温让她头晕目眩，而一开始难以呼吸的痛苦跟伤口的剧痛却没有再给她多大的影响，她明白这是因为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那枚子弹其实是可以躲开的，并不是不想活下去，只是有时候，宁愿死去也要逃避一些东西。
　　还以为自己真的有多坚强，看吧，只是一个长得像的少年就能让她失了分寸。
　　户外的风很凉，吹到伤口时带着刺痛和一种微妙的触感，那种凉凉的感觉仿佛能从伤口灌进肺脏，在扩散到全身，剥去了多余的什么接触到了更本质的东西。
　　绫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好像顺着鲜血流出来的还有另外沉重的东西。一瞬间就好象超脱一样的，她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真诚的微笑，那是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才有的纯真无邪。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她好笑地发现，自己非常走运——因为她脑内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寒冷和晕眩对她一步步紧逼，□□上的痛苦让她无法去思考过多的琐碎事，她听到麦克近在咫尺的哭声，只想要告诉他自己希望他能安静一点。
　　而麦克不能体会她的感受，他不停地拍打着她冻得发紫的脸颊，边掉眼泪边在她耳边稀里糊涂地说着一大通话想让她保持清醒，得来的最多只是她一成不变的点头。
　　绫濑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像电影里演得那样交代最后的遗言，起码要把银行密码告诉这个从来存不住钱的傻蛋。
　　但是几番努力之后，从唇缝里挤出来的只有细弱如蚊的两个字——
　　“学长……”
　　所有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好像又看见了那场梦幻的充满香槟玫瑰的婚礼。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收获了属于他的幸福，而自己一无所有。
　　好不甘心，即使学长娶了别人只要强一点自己也不会这么不甘心。
　　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后你选择的人是这样的弱小？
　　没有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
　　麦克抱着绫濑缩在破烂的洞桥底下，他伸手擦掉了对方脸上终于流出的眼泪却不再言语。
　　他知道，她已经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