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石远

3、第三章

　　许志清软绵绵地回到了宿舍。
　　宿舍是公司专门为员工建的一座公寓楼，虽然两个人一间，但是里面空调电视机和卫生间都有，基本的生活设施还是比较齐全的，这对洗了四年学生公共浴室的许志清来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理由。办公室的同事也都相处地很融洽，并没有还在学校的时候他所想象的职场里你争我斗的情形，至少他还没看到，这种工作氛围也适合他这样简单略带天真的性格。现在又有何晓霞来补充他的大部分情感世界，让他开始感恩生活、期待生活、幻想生活，而幸福不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吗，让人开始变得感恩生活并且善待生活、贪恋生活。许志清常常对现在的一切怀抱着一种温暖的知足——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
　　和许志清住一个宿舍的是和他面对面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的高玉虎，这家伙生的比较黑，看着憨憨的，但是相比他的肤色，更给人深刻印象的还是他又高又胖的身形。许志清来的第一天便是高玉虎把他带到了宿舍，边帮他清空他原来堆放在许志清桌子椅子上的杂物，边热情洋溢地给他讲了好多公司的“事儿”：管他们的办公室主任郭永成很能喝酒，喝完了经常去夜总会唱歌，都去玫瑰宫，听说和玫瑰宫的妈咪关系不一般；办公室的钱艳艳，虽然也只是个办事员，可她是分公司张书记的小姨子，千万不能得罪她讲完办公室的事又讲自己的女朋友，在人民医院做护士，真漂亮，她老头子还是个资本家许志清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突然高玉虎问了一句：“对了，你有对象了吗？”那时他心里正想着下午刚刚认识的何晓霞，此刻他脑海中又浮现起何晓霞的模样，“有，没有，哎，有没有还不知道呢！”许志清没向高玉虎过多解释，但高玉虎的热情让他对这个同事兼舍友有了不少好感。
　　这个时候高玉虎还没回来，宿舍只有许志清一个人。高玉虎正在热恋期，每天都很晚回来，有那么两三次整晚都没回来，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高玉虎要是还没回来，许志清就会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高玉虎空荡荡的床，想这家伙现在和她女朋友在干嘛，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不在也好，许志清虽然不讨厌他，但是还是喜欢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不被打搅，自己静静的做一些事，譬如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或者给同学聊一通电话。
　　他把衬衫脱下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没有汗酸味儿，可记得今天还是出汗了，就拿到卫生间用了点洗衣粉在水龙头下轻轻地搓着，他不敢太用力，一是衬衫本来就不怎么脏，二是怕把衬衫搓皱了。这件蓝色斜条纹衬衫是他来上班之前新买的，准备上班穿，可真正穿过只有两回，一次是第一回约何晓霞出来的时候，第二次就是今天。等洗完晒干了，他就会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回柜子里，等到下次他认为有必要穿的时候再拿出来套上。他喜欢穿看起来新堂堂的衣服，觉得那样连手脚都像是新的一样，不但让人看起来精神一些，言行举止也自信的多。
　　洗完澡许志清躺在了床上，这时候开始正式地仔细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想必晓霞的父母应该早就想见见他吧，她却安排在了今天，认识整一个月这天，给这次郑重地见家长又蒙上了一层浪漫的色彩，她也肯定这件事能带给许志清一些踏实和欣慰，就特地给许志清布置了一次惊喜。这是一个心思细腻又善解人意的姑娘。许志清这么想着，嘴角又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
　　那么既然这样，我也应该把我恋爱的消息告诉我的父亲母亲，让他们从中得到一次惊喜。之所以觉得会是惊喜，是记得还在大学那时，父亲就鼓励自己学习之余谈个女朋友，甚至半开玩笑地说最后毕业后就能结婚，在他们一家生活的小县城，二十三四岁结婚的比比皆是，过了二十五六岁就已经是大龄剩男剩女了，不仅在他那座县城，在许多其他三四线城市，二十岁出头就谈婚论嫁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而许志清的父亲又早早地就生了许志清，想他能延续这种“良性循环“，在许志清的父亲看来这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许志清记得大四那年春节，许志清就在父亲的安排下懵懵懂懂地相了一位他父亲朋友的女儿，后来也没什么下文。
　　想到这里，许志清拿起了电话。
　　此时许志清的父亲许中华刚打完六十圈麻将回到家，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心里却在回忆着今天的牌局。
　　忽然电话响了，一看是许志清的号码，“哟，这小子怎么这么晚给咱们打电话？”许中华对躺在旁边的许志清的母亲张秀敏亮了亮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儿子啊，这么晚给咱们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喜讯啊？”许中华略带嘲谑又亲切的问道。
　　那边的许志清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听许中华这么一说，用一种平静而又掩饰不住急切的语气接着话茬对着电话说：“是的，爸，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谈恋爱了，而且，今天刚见了父母。”说完他想象电话那头的许中华一定惊呆了。
　　许中华被这消息震颤了一下，对旁边的张秀敏使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对着电话问：“你等等，你刚才说你谈恋爱了？今天还见父母了？”许中华对后面见父母的疑惑明显表现的比前面一句更加着重一些。
　　“是的！”
　　“来，你把刚才说的话重新说一遍，给你妈说一遍。”许中华抑制不住地笑了，有点激动地把电话免提打开。
　　“来，你说！”许中华对着电话喊了一声。
　　许志清明显的感觉到了父亲的话语中渗透着高兴。“妈，我谈恋爱了，刚谈了一个月，今天见了她爸妈，她爸妈对我也蛮满意的。”
　　张秀敏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喜万分，一把从许中华手里夺过电话问道：“那姑娘多大啦？有没有一米六啊？皮肤白不白啊？”卧室里一下子像过节一般热闹了起来。
　　张秀敏正在入神地听着那头许志清的描述，许中华朝张秀敏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把电话给他，张秀敏把电话递给了许中华，许中华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问许志清：“志清啊，你今天见过他父母了，他父母怎么样啊？”
　　“挺好的，两个人都蛮和蔼的，对我挺热情挺周到的。”
　　还没等许志清回答完，许中华又追着问：“那他爸妈都在哪里工作啊？在单位里具体做什么啊，她家住在哪啊，家里多大啊？”
　　一连串的问题让许志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对父亲关心的这些问题，他也几乎一无所知。
　　许中华发现自己问的太深入了一些，许志清回答地支支吾吾，就把电话给了张秀敏让他们娘俩继续刚才的对话。
　　这一夜，许中华和张秀敏到很晚才睡着，昨晚打了一夜麻将的许中华原本计划今晚早些睡觉的，现在被许志清的一通电话把睡意驱散地全无。许中华和张秀敏都已经等不及想见见这未来的儿媳妇了，虽然年轻姑娘满大街都是，但是许志清口中的何晓霞却是一个可能成为他们家一员，和这个家日后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人，而这个人又长什么样子，说话是用怎样一种声音，都成为他们现在急切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于是第二天许志清才刚刚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挺立起来，就接到了许中华打来的电话，许中华也没问许志清有没有起床，就郑重地跟他说：“既然人家姑娘都把你带到他父母面前了，那你也该跟人家表示下你的诚意，表示下我们家的诚意，我昨晚和你妈商量了一下，打算这两天去一次你那，你跟姑娘说一下，让她跟她爸妈也讲一下，我们大家一起见个面，互相再了解一下，对你们的关系发展总归是有好处的。”许中华这么说着，许志清却还没缓过神来，但是他飞快地一想，父亲说的也在理，就同意了许中华的想法。
　　许志清还没顾得上穿衣服，就先给何晓霞打了电话过去，跟何晓霞说了昨晚的事和今天父亲的提议，本以为何晓霞会犹豫，没想到何晓霞干脆地答应了，只是具体时间上得再问下她爸妈。何晓霞虽然和许志清一样大，但是早毕业两年，早已经到了该把终身大事慢慢实现的时候，而自己又从心底对许志清正慢慢建立一种越来越深的依赖，对于许志清的父母亲要来见自己和家人，她觉得这样顺理成章。
　　何晓霞接电话的时候正和她爸妈围着桌子吃早饭，她挂了电话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何平和李富萍，李富萍显然对这件事感到有些突然，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毕竟见许志清和见他父母不一样，尽管上次和许志清一起吃饭，可那次见面的主角任然是何晓霞和许志清，那是属于他们两的空间，她和何平不过是作为一种家庭的象征坐在那张桌子上，长辈和晚辈始终是有距离的。但是这次要面对许志清的父母，对于许志清的父母来说，女方这边的主角就不仅仅是何晓霞，还包括何晓霞的父母，这就要涉及到很多方方面面的事情。李富萍想到这里，觉得一切看起来不那么轻松。但是这也是早晚的事，既然来的早了一点，那就按早一点的方式去迎接吧。
　　李富萍搁下筷子，看着六神无主的何平：“那要不就周五晚上吧，正好晓霞周五提前下班。”
　　何平正拿不定主意，李富萍向他这么一说，他就应了下来。
　　何晓霞听到他们俩说到这儿，说了声“好，”拿起手机给许志清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