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降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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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情如何我自然心里有数，可他话中口气没的让人不快。我蹙了眉，正想随意敷衍两句，韩璃忽然伸手揽着我的肩往左一闪，几乎就在同时，一根白羽箭擦着我的脸颊“通”的一声钉在身后的树干上，激得金色花瓣簌簌而下。
我惊骇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韩璃却神色不变，只将揽着我肩的手下移至腰，隔着衣衫他掌心的热度如烙铁般顺延肌肤而下，我脸腾的红了，一句登徒子还卡在喉咙里脚下却陡然一轻，原来已被韩璃抱着跳至屋顶。他呼哨一声，客栈里好几间房内都亮起灯，脚步声响起，闹起了极大动静。
韩璃一手抱着我，另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根乌黑细韧的鞭子，他挥鞭咔咔几下砸落，瓦砾飞溅，我不由伸手挡在脸前，放下手后才发现前面不知何时悄然立了三人，那三人各站一方，左右两个不过是看似寻常的粗壮汉子，中间站着的却赫然是位穿了淡紫色曲裾的美貌女子。
这女人看着仿佛桃李年华，乌黑的发髻上插了把玳瑁梳，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啪的打开把金泥小扇，半遮着脸侧身而立，那玳瑁梳在月色下泛着孔雀蓝光。
此时下面已传来呼喝声，半个客栈都活泛起来，韩璃大概是怕我站不稳跌下去，一直紧紧抓着我，此刻方大声问道：
“何方宵小，竟敢乘夜来袭。”
那女子轻轻一笑，眼波娇媚，两个汉子得了指令似的同时左右两边合扑上来。韩璃退后一步，执鞭往左一挥正击一人脸庞，随即借着弹力往右横去，右边那人一侧头，鞭尾却忽的下沉上卷，将他脖颈缠牢，被韩璃一甩臂直接抛下屋檐。
这时我眼前一花，似有淡紫色身影掠过，未及反应韩璃已抱着我一个旋身躲了过去，随即冲那女子连甩几鞭，夜风中鞭声赫赫而厉，可那女人却身似鬼魅，不过左右闲闲几步却恰好尽数躲过。许是错觉错觉，那女人似乎一直在打量着我，尽管她容貌妍丽，看人的眼神却犹如一张大网，令人极为不舒服。
此时韩大人随身带来的几个武艺高强的侍从也跃上屋脊，那女人见状忽儿一侧身抢了上来，要不是韩璃护的紧，险些被她以毫厘之差抓住我的手腕。见终是不成，那女子反而连退几步从屋檐越至墙头，几下就在黑暗中隐了身影。
她着的淡紫曲裾下摆似缀有些许粉白花朵，却并不宽，走起来迈步有限，纵是如此她却如闲庭漫步一般来去自如，我此前养在深闺，哪里见识过这等江湖高人的行径，大开眼界之余几乎倒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只一味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别追了。”韩璃喝止护卫，落回地面后立即松开手，皱眉看我一眼后只问旁人：
“弄出这么大动静，老爷可起来了？”
见对方表示肯定他便跟着赶来的幕僚去见韩大人，留我一人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
“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
方棋也来了，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见了她惊慌的脸，我这才忽然有了丝真实的感觉，不由后怕的打了个冷颤。
“小姐快回房吧，秋天了，夜里寒气重。”
我被方棋不由分说的扶回房内，往常我不惯被人扶着，许是不入流的商贾出身，总觉自己好手好脚犯不着如此，可眼下脚底虚浮，两腿一时僵直得难以迈开，不由暗暗感谢起大户人家规矩的繁杂。
虽然回房躺在柔软被铺上，心却一直砰砰跳的不停，韩璃手上的热度似乎仍留在腰间，这么一想我更是浑不自在，忙翻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看见的却是那个紫衣女人的双眸，她的瞳仁里似有着什么刺伤人的东西，在金泥小扇的半遮掩下亮的发烫。
蓝莹莹的玳瑁梳子，那轻轻一笑像是夜风带来的错觉，指甲上染了蔻丹，一枚枚像赤红杏仁的形状，天空是蓝的，那柳树有着沙沙的声音，朱唇微微开启，对我说：
清欢，来，来这里。
“小姐，小姐？”
我猛然坐起来，倒把方棋吓了一跳。
“小姐别急，时候并不晚，看起急了头晕。”
窗外天色已亮，我按了按眉心问她：
“你方才唤我什么？”
“小姐啊。”方棋有些茫然。
“不是这个，”我往她身后看，“除了你这房里没旁人了？”
“没有啊，”方棋聚拢眉间，“小姐可是身上不大爽快，许是昨晚受惊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横竖京城已近在眼前，多歇息半天也不妨的了。”
“不不，别去，”我忙握住她腕子，“我没什么事，不过有些睡糊涂了。”
方棋听了笑道：
“小姐年纪小，路上又辛苦，也是难为，等回府便好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刻意蓄着笑在她的伺候下梳洗打扮。这一路穿什么衣服梳哪样头发都是方棋帮我决定的，等我以为已经打扮停当的时候，方棋忽然捧出一个没见过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朵白玉簪花帮我小心簪上。
那玉光滑润泽，连花瓣皱褶处亦雕得十分逼真，中间还镶了南珠点了金丝作花心。我本因最近抽条似的长个子而显得身姿单薄，有些衬不住华丽的衣衫，可现在穿了石青点梅的上襦，下着压小荷纹样的月白裙，倒有了几分楚楚，待带上那朵白玉簪花更是添了雅致，金色花蕊也显得不会过于素净。
等左右看着都差不多了，一路跟着的石嬷嬷正好进来催促，见了我的周身打扮露出满意之色，却又说道：
“昨夜遭贼害小姐受了惊，有些精神不振也是常事，小姐倒不必苛刻自己。”
我先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又望了眼黄铜镜才发现自己脸上笑意僵得厉害，不由尴尬得泯了表情，只按她路上教导的垂下眼眸作温顺恭良才问：
“昨晚那是遭了贼？”
“是啊，”石嬷嬷面不改色道，“老爷可是大周的右丞相，就算此行不欲招人眼，可难免有那些个下三滥的起错了心思，幸而大爷来得及时，不然小姐有了个好歹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都不用活了。”
她在怪我昨夜自己乱跑，我装作听不懂，只说：
“那几人倒不似做贼的。”
“小姐长在深闺，自然不知道这些个乌七八糟之事。”
石嬷嬷轻描淡写的将话说完了，我也不好再问下去。可发生过的事哪可能真如那烟似的吹吹就散了，下人们嘴上不说气氛却比平常小心的多。韩大人倒神色如常，只当作我和韩璃今早初次相见，将他叫来与我相识，昨晚的情形则一字不提。待到上马车的时候，一直绷着脸的韩璃从我旁边走过，低声问了一句：
“昨晚那伙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从未见过他们，如何会有关系。”
他见我神色坦荡不似作伪，略一思忖便也放过了。我知他疑心的有道理，可自己尚且浑沌也顾不上那许多，反正我的底细韩大人都知晓，既然留着我有用那他迟早会与我说清的，倒不急。
“小姐若累了不妨略靠着眠一会儿，还要大半天才能进京呢。”方棋体贴的帮我将软枕挪了挪。
“不必了，万一睡着了乱歪着倒不好重新梳头的。”我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花，“横竖都是坐轿子进府的，外人也看不见，何必如此郑重。”
“虽不见外人，府里有头脸的仆役总要见的，省的日后冲撞。”方棋埋头帮我整理裙角，“何况若真见外客，这衣衫饰物还得重新好好选，小姐是老爷长女，只要在规制内怎么打扮都不为过。”
我呐呐无言，只隐约觉得换了个身份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回忆起师太的一举一动，只能感叹世家女子的一言一行都是不落刻意的优雅，哪怕落入贫瘠也弃不了深入骨子的自小教养。我跟着师太读了那么几年书，气韵见识比起京中小姐们怕还是画皮不画骨吧。这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我便思索着边从帘幔缝隙处往外面看，倒一时被街上那车水马龙的画面迷了眼，一时竟无暇顾忌心事了。
京城的繁华远超想象，令人忐忑的心中不由涌出些许雀跃，要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可十四岁的年纪总有一股不管不顾的莽劲，倒也愿意将前景想得简单些。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看着便与家乡不同，他们脸上混合着圆滑和自傲，穿着也是极尽新巧，热闹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卖的东西也不尽相同，似收罗了天下万物一般。我不知为何看着那勃勃生气便微笑起来，或许这里蓬勃的民生自有着鼓舞人来闯一闯的力量。
来到个新鲜所在，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一样，自然的就开始期待发生什么好事，倒也顾不上那横在沿路的荆棘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降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