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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潇湘璃 ...

  •   方棋见状也说:

      “小姐回京只管好生对老爷进孝便是,至于人情往来的,因着府里情况特殊,这些年鲜有女眷来往走动,眼下空口白牙的说了也是徒给小姐添了混乱,等客来了的奴婢再一一指给小姐看不迟。但小姐放心,一则人肯定不会多,二则小姐乃相府千金,就算是宫里的贵人们,也会给小姐留面的。”

      韩大人对周围人,甚至贴身旧仆的说法都是我乃多年前其外室所生的女儿,生下来就抱给了想要女儿的郑家养着。我见方棋言谈间显是并无怀疑,就连那个苛刻的嬷嬷,也不过看着挑剔些,对我倒不敢错了半步的规矩,便知道韩大人定是早已做足了功夫。

      罢了,横竖事到如今也没有我置啄的余地,还是要等进京面圣才知道他们用意如何。至于府里,姨娘是与我没多大干系的,韩大人则是彼此心知肚明,也不用佯装,倒是那个便宜兄长不知是否知情。不过既然是韩大人的独子,想来做事不会莽撞。

      我上头有四个哥哥,大哥二哥与我年纪差的多些,对我向来极好,三哥更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就是只比我大一岁的四哥,两人小时候再拌嘴也从没有过隔夜仇的。虽然听说别人家异母骨肉之间常有算计,但我并未亲身经历,一时想象不出,故而也没太当回事,自觉已暂时把韩府情况理通了脉络,谁知一转脸却见方棋在旁絮絮说了半响,仍有些意犹未尽似的,便问她:

      “怎么了,不需要吞吞吐吐,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

      “是。”

      方棋应了一声,依旧低头斟酌了一会儿方谨慎道:

      “本来,府里比小姐尊贵的也就只有老爷了,其他人小姐也不必太过在意,但若兄妹之间能和和气气的,想必老爷会更高兴。就是小姐以后出阁了,有了兄弟在身后撑腰行事也会便宜得多。”

      我一怔。

      “莫非韩大公子是个急性子,不好说话的?”

      “如今大爷是您长兄,小姐莫再称他做大公子了。”方棋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纠正我,“大爷倒不是个急性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为难下人,只是……只是大爷自幼丧母,老爷又一心为国效忠,两人一块儿的时候比寻常父子要少些。”

      她虽说的含蓄,我却听得明白,这个韩璃怕是与其父并不亲近,眼下见韩大人亲自来接我回去,若是个不知情的,恐怕很难没有想法。

      我有些头疼,万一韩大人并未将实情告知其子,我总不能在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时候说,我不是你爹的亲闺女吧。罢了,反正大家都已这个年纪,又不会住一个院子,韩府那么大存心要躲还是躲的起的。

      “我晓得了,你放心,韩大人,啊不,父亲既然接我回去,我也会留心不给他老人家后宅添乱的。”这声父亲叫起来可真变扭。

      虽然如此表态了,可方棋却仍是不放心的模样,我便反而宽慰她道:

      “兄长既然已经十九了,怕是不日就要娶亲,到时候有了嫂嫂哪还会有闲心和我置气。”

      谁知这话一说方棋却更是长叹一口气。

      “小姐私下与奴婢说这事便罢了,在老爷和旁人面前万莫提起。”

      “怎么?”

      “大爷五岁的时候老爷就已给他定了亲的,对方还要年长一岁。本说好等大爷十六了就娶进门,可大爷不肯,一拖再拖,他能拖对方哪里拖得了,结果这事闹的很大,最后还是黄了。那位小姐去年好歹还是嫁入了不错的人家,只是这口气怎能咽得下,真是结亲不成反成结仇了。”

      “他为何不同意。”

      “大爷说老爷在利用他的亲事为自己前程铺路。”方棋声若蚊蚋,“其实撇开对方门第不谈,那位小姐本身也是京中数得上的大家闺秀,并不算委屈了大爷,老爷他是有为大爷打算的,只是最后却变成这样了。”

      我想了想自作聪明的问方棋:

      “是不是府里有姨娘从中挑拨才让父亲和兄长产生嫌隙的?”

      “不不,”方棋连连摆手,“小姐回京就知道了,咱们家两个姨娘最是本分的。”

      倒也是,韩大人是何许人也,怎会轻易受女人摆布。我想到娘说过的话,韩大人心肠如铁,虽然我见他的时候只觉得身居高位本该如此,但对于至亲来说或许是太过冷硬了吧。

      不多久我们就赶上了韩大人一行等在路上的马车,随即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去,一路上尽量缩短休憩的时间。我头一次离家这么远,虽有方棋细心伺候着,几天之后仍不免有些疲乏,胃口也变得很不好。韩大人倒不时在马车停下整顿的时候过来看我,又反复叮嘱周围人多留心,就连方棋也忍不住说:

      “老爷定是怜惜小姐多年流落在外,如今有了补偿的机会恨不得将您捧在手心里呢。”

      我表面作出高兴的样儿,心里却叫苦连连,说实话韩大人每次来看我的时候我都神经紧张,真不知他又要对我说什么。他作出平常父亲的慈爱模样时,连我有时候都会心生错觉,莫非我真是他走失了一十四年的女儿,否则怎能看着如此真切呢。

      那他对师太的关切呢,莫非也全是做戏不成?

      难怪娘对我说,这人深信不得。

      就在快到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客栈床上却觉得胸口十分气闷,见方棋在一旁榻上睡得沉了一时也不愿扰她清梦,便自己轻手轻脚的穿衣爬起,走到后院想透透气。

      谁知后院竟有一株好大的金木樨,我住的屋子窗口朝外,一时倒没能闻到。如今走到这树下只见上面一簇簇金色桂花,合着溶溶月光,说不尽的静谧安宁。我想起爹说的,也要给我种上一株,等我回去看,顿觉得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远方至亲安好,彼此牵挂,那再大的难处也就不难了。如此心渐坦然,不由莞尔一笑,见桂树一侧的廊外放置了好大一个缸子,一时好奇便走过去想看看里面养了什么。

      缸里满满蓄了水,面上了浮着不少桂花碎瓣,我伸手将它们拂开,触指清凉,水面微微一晃,随即像面镜子似的呈现出我和另外一张男人的脸来。

      我吓得退后一步抬头看去,檐上果然坐了个约莫二十的少年,他与我目光接触之时长眉一轩也站了起来,月光下一身暗红衣衫,随着秋风猎猎飞扬。

      我看着他那眉眼脱口而出:

      “你就是韩璃?”

      他纵身而下时,周身带起一阵浮于微尘的桂花清香,随即冷笑道:

      “我长得果真和韩相大人似的很,任谁看了都知道他是我老子。”

      韩璃与韩大人也并非那般十足十的像 ,韩大人通身总有略带冷意的疏离,韩璃许是因为年轻,眉宇间却有着红烛一点的亮意,如灯会上擦身而过的那一抹流光,令人忍不住要回首。

      可方棋早先说的话还是太过含糊,以韩璃的口气听来,这对父子岂止是不够亲近而已。韩大人心思缜密,他的儿子想必也简单不了,只是大半夜的坐在屋檐上是闹的哪一出?

      “韩……大哥,这么晚了,怎么待在这里,父亲可知道你来了么?”

      “不必勉强自己叫我大哥,反正我也没当你是我妹妹。”
      听到这里我还暗自叫好,只当韩大人与他通过气了,知道我并不真的是他庶妹,谁知韩璃接着却说:

      “我倒看你与老头子长得半点不像,莫不是冒名顶替前来骗财的吧。”

      除了骗财这一点,其它他倒一语中的了。

      “大哥说笑了,是父亲前来寻我,可不是我主动找上门的,你若不满意,大可劝父亲将我送回去,正是感激不尽。”

      这话大概在韩璃耳中听来十分的故作姿态,我几乎可以看出他眼中的讥讽之意。

      “送回去?老头子可是写信让我亲自来接你们,倒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能让他如此重视,这是要大张旗鼓的让你认祖归宗啊。”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有名字么,叫什么?”

      “宁安,郑宁安。”说完我只得不甘愿的再加一句,“收养我的那家人姓郑。”

      “哪两个字?”

      我写在手心上给他看,他鄙夷道:

      “真是粗陋。”

      这名字是爹想了好久才给我取了,爹商贾出身,识字也是有限,取这个名字不过希望我一生宁静平安,眼下站在金木犀旁,想到爹娘临别时的眼泪,我不由血往脑子上涌,气道:

      “你自己又是什么好名了,彩云易散琉璃碎,想必韩大人给你取名的时候是随便找了个字吧!”

      他听了这话并不反驳。

      “不错,我这名字确实是他信口拈来的,只因我出生的时候他离家外放,便给我取了离别那个‘离’字,后来还是我母亲嫌寓意不好才以元稹的‘晓入白莲宫,琉璃花界净’帮我改成了琉璃的‘璃’。”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可怜,我想要是爹爹也这样对我,那我肯定也会有些伤心的。

      “你这表情,莫不是在同情我?”韩璃嗤笑一声,“省省吧,既然你同这不择手段的老头进京,往后可怜的估计是你才对。你以为若无利可图,韩相大人会记起一个丢在脑后十四年的外室女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潇湘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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